夜讀,《愿風吹我到欽州》| 洞天福地三海巖
一本好書,讀懂欽州
一本好書,香溢欽州
讓我們翻開剛剛公開出版的
《愿風吹我到欽州》
細細品味,靜靜思考
朗誦:中嵐 音頻制作:陳磊
幾十年的游歷,我已經(jīng)記不清觀賞過多少名川大山,無論它是名揚天下還是名不見經(jīng)傳,三海巖在我生命的記憶中是無法替代的,因為它是我的“洞天福地”。
許多人知道三海巖,不一定知道三海巖位于靈山縣城城西的鳳凰山上。鳳凰山緊挨著六峰山,向遠望去,山的四周綠色相生,青翠蓬勃。放眼山頂,西面坡緩,三面的山崖陡峻,猿猱難攀。六十多年前,一個生命在三海巖前的一幢青磚房子里從母親身上滑出,呱呱墜地,那就是我。清代學人周士旦題寫的“靈山第一”牌匾掛在這幢房子的大門上方。上小學的我,心性單純,無知無畏,沒少讓父母操心。想著家門便是鳳凰山,常有攀爬的欲望。一天放學后,我和發(fā)小紀健從西面山腰向山頂攀爬,翻越那些嶙峋怪石,竟然到達山頂。薄云輕霧,倏忽往來,伸手可觸。崖壁上葳葳蕤蕤地匍匐著一種叫過江龍的藤蔓,上面開著一朵朵金黃色的花朵,它的外表有如曇花般的鱗片,叫霸王花。母親經(jīng)常把這種花曬干,用來燉骨頭湯。看到這種花,我們頓時興奮起來,心想,把它們摘了拿回家去,定會獲得母親的夸獎。得意忘形中,我看到了一朵含苞的花蕾正在懸崖邊上,怎么也夠不著??墒?,我還是想著把它摘下來。沒想到,我一腳踏空,身體失去平衡,眼睛一黑,瞬間從懸崖邊上向山下滑落。急忙中手上抓著了一根藤蔓,才使身體落速緩慢,不偏不倚摔在三海巖洞前左邊涼亭的頂上,奇跡般保住了我的卿卿性命。抬頭一看,山崖上“洞天福地”四個大字瞬間照亮了我黑暗的混沌世界,我竟安然無恙?,F(xiàn)在人們常常把山水和人的吉禍籠罩在一種神秘的理論中。我當時是多么感激這幅巨大的摩崖石刻啊!后來我走了許多地方,確實都可以見到山水中存在某些福氣的那一面。于是,我相信當年就是三海巖的神性和魔力在庇佑我,從此我在心靈深處對大自然深深的敬畏……
1065年5月的一天,邕州知府陶弼在南寧返回湖南永州老家的途中,路過靈山,他看到“林交水回,嵐嫩石瘦”孤峭挺立的鳳凰山,頓發(fā)奇想,山內(nèi)必有勝景,決意下馬徒步向山而行。行至山腰,撥開榛莽,果然一個巨大的溶洞竟藏山腹中。陶弼找來當?shù)匕傩?,打上松明火把,走入洞中,驚喜地看到洞中還有三個形態(tài)各異的洞穴。他驚嘆道:“其一岈然云際,天光內(nèi)通,如半月破;一若巨龜殼,側倚崖下;二中洼上隆,前后卑昂,狀如浮覆鼎蓋,如曲突窟,三上端有陰壑,刀布藏焉,樵人百方力不能到,下有磐石,螺蚌負之。”徘徊于巖內(nèi),杳渺幽深又旖旎多姿的溶洞奇觀令他無比興奮,激動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復。于是,他發(fā)出了由衷的感嘆:真是滄海桑田,《詩經(jīng)》上說,“高岸為谷,深谷為陵”,這話不是虛言!這三個巖洞各擅其勝,就叫三海巖吧!于是,三海巖之名呼之而出,后人又根據(jù)陶弼對巖里三個洞的概括,分別命名為龜巖、錢巖和月巖。從此,人們慢慢忘記了靈城還有一座鳳凰山。陶弼的發(fā)現(xiàn),為后人多一方休閑擺古的自然景觀,讓人感懷追思,柔腸寸斷,更留下千秋風月,多一份一千年前關于靈山的記載。時代的變遷,歷史的底蘊就變得厚重了,忽然覺得有種“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或是那種“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的感悟。聯(lián)想在我的思緒里彌漫開來……想象著一千多年前,鳳凰山應是荒草野棘,禽飛獸走,魍魎魑魅。再看如今山前城里街道寬敞,高樓櫛比,人來車往,我似乎看見了在這遠離鬧市的路上,陶弼正在踽踽而行的身影,他汗水淋漓,疲憊不堪,卻舍不得解開官服上的任何一顆布扣,孤孤單單,搖搖晃晃,也許沒有衛(wèi)卒前呼后擁,沒有紅轎代歩,只有路邊隨處可以折就的手杖,還有官帽上那縷獨自在風中飄搖的紅纓相伴。從今天看來,陶弼是一位有情趣的詩人,怎么樣又算得上是一位富于前瞻思維又重視旅游資源的領導吧?陶弼對三海巖的發(fā)現(xiàn),無疑給靈山開辟了一方福地,引來了八方游人,許多文人墨客紛紛為之賦詩吟詠,并將這些吟詠鐫刻在巖洞的石壁上。
我去三海巖最喜歡探究石壁上的那些摩崖石刻。摩崖石刻起源于遠古時代的一種記事方式,有著豐富的歷史內(nèi)涵和史料價值。目光移過一幅一幅石刻,就像翻動著一頁頁史書,字里行間敘述著逝去的歲月,細細地閱讀就能品味出其中的神韻。在前廳東壁,岳霖的《過靈山述懷》是我最鐘愛的一幅。在那22行清秀而堅勁的小楷中,我仿佛看到了他走在靈山大地的背影。一代忠良岳飛遇害后,年僅12歲的岳霖隨家人被流放至嶺南的蠻荒之地,二十年的逆境中,飽受了人間的苦難和委屈,對于世事有了更多的認識。32歲時,他終于等到父親冤案的平反昭雪,也得以在欽州任職。他不負其父的遺囑,“拊膺但覺丹心壯”。岳霖在欽州任知州期間的名高節(jié)清,史書中多有記載。我想為官一任,用心為民,多做好事,清白做人,幾十年之后,甚至更遠,人們還記住了他,山水記住了他?;氐皆懒卦娢?,我試圖擺脫以往所受教育的思維,設想一下當時的社會境況,我感覺岳霖沒有遭冤逆的怨恨,有的只是惆悵,沒能像其父岳飛那樣怒發(fā)沖冠,為國為民征戰(zhàn)沙場的惋惜之情,大好青春之時,只能在這天涯瘴海之地,折腰為米憂貧度日,面對大好河山雖胸懷壯志,卻只能惆悵和遺憾!至于說詩中比較隱晦的,夾雜不必要的頌詞以掩飾對朝廷的怨氣,其實詩后一句已明確:岳家家訓文化最原則的宗旨就是為民維國,竭盡精忠。岳霖的述懷,充滿著感恩,感恩包括三海巖在內(nèi)的這片大地,在他受難的時候,山的胸懷容納了他,庇護了他,當他進入順境后,又以一顆感恩的心回報了這片土地。
此時的三海巖依然很清靜,山崖上野樹和霸王花的藤蔓依然壓彎樹枝。巖洞頂上垂吊的鐘乳石滴下的水聲,好像有人在吟誦著岳霖深情而自然的詩句。我想,如果岳霖在世,他一定會來到這里,再寫出新詩。岳霖 以詩的方式還活著。
先賢們用簡潔生動的詩句,將三海巖的景色做了總結,美景在他的筆下有聲有色,果真如此。在三海巖前居住二十多年中,我N次進出這個溶洞,深溝曲折,環(huán)環(huán)相通,洞中見天給我留下深深的印象。中學時曾學作詩贊:“久聞嶺南有名山,洞中有洞是奇觀;三洞神功添秀色,雄偉壯闊是龜巖?!饼攷r是三海巖的前廳,可容納很多人。在“備戰(zhàn)備荒”“深挖洞,廣積糧”的年代,常常進行防空演練,是一個很好的防空場所。洞內(nèi)絕壁搏云,鐘乳石或?qū)盈B,或倒垂,正面一巨大的鐘乳石形如雄獅,上方有歷代信眾在石壁上開鑿的若干佛龕。過去,在這些佛龕里還雕著一個個栩栩如生的佛雕。站在這些石窟前,神馳于溶巖的窈窕幽悶,縹緲掩映,幽爽兼?zhèn)?真如隱真妙境。只可惜,這些藝術精湛的雕像在“文革”破四舊中被毀于一旦,連同前廳洞壁上的摩崖石刻也全部慘遭水泥漿覆蓋的悲劇??芍^嗚呼哀哉矣!人站在月巖向北上方看去,洞口形如一彎新月,由暗至明,能依稀看見洞內(nèi)奇形怪狀的鐘乳石如獅如龍,如鳳如麟,如龜如蛇,如花如鳥……琳瑯滿目。想不到這自然天成的石頭還潛藏如此精巧的藝術天工。月高層云,下臨絕壁,瞻之岈然,仰望路絕。我想,當年陶弼到此,偏偏看上位于懸崖峭壁、無級可及的險洞,他非得架上數(shù)丈木梯不可。于是,他不得不請附近的百姓當向?qū)?“或空倚飛崖,或斜插石隙層級”的木梯攀援而上。在當年,這的確是一件險難的事情。我透過洞口,仰望著天空,一群蝙蝠從鐘乳石上驚起,乍高乍低地飛著,不時傳來一陣陣悅耳動聽的妙音。寧靜片刻,蝙蝠又紛紛飛回停留在原先的鐘乳石上,先是觀察我的動靜,后是朝著我親切地張望,似乎它們已恢復了平靜,適應了我的到來??粗绱遂`性悠然自得的蝙蝠,我想,這里是它們自由自在飛翔最好的領地。三海巖的左后洞是錢巖。仰視右壁,形狀宛如一塊巨大的古錢幣厚重而莊嚴,遠望近看都百般親切,壁面依稀裸露出銀色的光澤,曠古而神奇。我猜想,這也是上天賜予凡俗間的另一種福氣?不然,人世間哪有如此罕見神奇的巖洞呢?
神奇在于它的天然意韻,也在于它的天然質(zhì)感。陸登閣書跡“六月無三伏,一朝有四時”正是如此的“別有洞天”的寫照。無論是誰,只要讓身體一進入巖洞,涼意刺激肌膚的感覺,連靈魂也會處于被撫慰之中。夏天,我就常常跑到洞里午休,在龜巖右邊那塊不知放了多少世紀的花崗巖石板上躺下來,讓冰涼滲入肌體,身心便輕松如空氣中飄浮的羽毛,疲憊就會被洗去,心也靜得只聽到空氣清新的流動聲,只聽到沿著鐘乳的滴下篤篤的水聲,清涼的水生生長流。
這是三海巖流出來的圣水。三海巖前的左側,有一眼古井,井臺長寬各一丈有余,滿嵌著青石板。水井的外圍,是一圈茂盛的黃竹。喀斯特地貌的地下河支系發(fā)達,古井就得益于地下河,因而井水清涼而甘甜。優(yōu)質(zhì)的地下水連通校園的五眼老井,久旱而不枯,久雨而不溢,澆灌著這方水土這方人。
天地有大美,山水有靈氣。一千年過去了,三海巖依然活在今人的閱讀中。曾幾許,站立在洞口的那兩棵青翠的塔松也成了人們眼中注視的風景,它們的軀干分別站立在洞口兩邊,奇怪的是它們的松尾卻像兩個分別已久的戀人合長在了一起,再也不分開。這是難得的景觀,也是大自然冥冥之中給我們的饋贈。有饋贈就要懂得感恩,這是我們做人的品德,我想這個福地洞天上至庇護了一代忠良的兒子,下至曾經(jīng)托起了平凡的我。一百多年來,靈山的文化先賢建立“靈山官立中學”,幾易校址,最終選擇了三海巖這塊風水寶地,在這建學堂,造涼亭、筑閣樓,寓自然景觀與人文教育于一體,成就了一個崇尚科學、追求知識的洞天福地——靈山中學,也使我有幸在這里習業(yè)修身,讓我的身上注入了這里的氣息,更獲得一種清醒的力量,這是我后來走得更遠的發(fā)力點。這里有我的老師,耳提,傳道,解惑,請益;這里有我的同學,求知,篤學,仰慕,友愛。我想,這風氣就是三海巖千年的福分。這正是一百多年來,烽火連天,弦歌不輟,薪火相傳,三海巖成長了一代又一代莘莘學子。在我看來,三海巖不止是紀念這些先賢們的一個人文景觀,它更是文化上的傳承的一個坐標。生于斯長于斯,我感受到這種庇護的福祉猶如校園里那些蒼老遒勁、嵯峨挺拔的榕樹,它們的枝葉,碧綠如染,給這所百年中學平添了一種靜默安謐的天然之美。給人們帶來一絲絲涼意,一縷縷溫馨。微風過處,我已忘掉世俗煩憂,瞬間轉化為美好的記憶。
山色空漾。風清氣正。書聲朗朗。在這情景中,我的心靈會得到洗滌,我的雙眼會更加清澈、柔和、善良。三海巖,洞天福地,我心依然。
作者簡介
馮藝,現(xiàn)任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席團委員、中國作家協(xié)會民族文學創(chuàng)作委員會委員、廣西作家協(xié)會名譽主席。一級作家、編審。曾任廣西民族出版社總編輯、社長,廣西作家協(xié)會主席、廣西文學院院長。作品散見《人民文學》《詩刊》《鐘山》《花城》《人民日報》《光明日報》《文藝報》等報刊,出版詩集《馮藝詩選》《相見》,散文集《朱紅色的沉思》《逝水流痕》《桂海蒼?!贰都t土黑衣》《沿著河走》《除了山水,還有什么?》《廣西當代作家從書·馮藝卷》等十余部,其中散文《一個人的共運史》(《美文》2015年第8期)入選2015年當代中國文學最新作品排行榜,散文集《朱紅色的沉思》《桂海蒼?!贩謩e獲第四、第八屆全國少數(shù)民族文學“駿馬獎”等多種獎項。
《愿風吹我到欽州》欄目由欽州市天涯文化研究會、欽州新聞傳媒中心聯(lián)合出品。
文字作者丨馮藝
圖片來源 丨網(wǎng)絡
朗誦丨中嵐
音頻制作丨陳磊
整理編輯丨梁文輝
校對丨黃宇琨
審核丨羅立彬
(欽州發(fā)布出品 未經(jīng)授權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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