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北京的胡適
書 同
制作:童薩清
編者按 宣城績溪籍大學(xué)者胡適先生,1891年出生,1962年2月24日逝世。從1917年秋入北京,到1948年底離京,31年中約有20年住在北京。但鼎鼎大名的胡適,一直是租房居住,始終沒有自己的房產(chǎn)。本文作者根據(jù)相關(guān)文獻(xiàn)記載,結(jié)合實地尋訪,對胡適在北京的住所情況作了較清晰的梳理,以期對胡適生活的一個重要方面——居住,得一較完整印象,同時表達(dá)對本鄉(xiāng)先賢的紀(jì)念之情。 胡適在北京,先后住過的地方有:北大教員宿舍(卯字號),與高一涵合租屋竹竿巷一廬,南池子緞庫胡同后身8號,北河沿鐘鼓胡同14號,景山大街陟山門6號,后門米糧庫胡同4號,王府井大街東廠胡同1號。01 北大教員宿舍
胡適由美歸國后,于7月下旬回家鄉(xiāng)績溪省親。8月末離開家鄉(xiāng)赴京。9月5日抵上海。他在當(dāng)天寫給母親的信中說:“兒今日到上海,擬住兩日即去北京,約廿三可到?!边@里所說的“廿三”,是農(nóng)歷七月二十三 。據(jù)胡適到京寫給母親的“北京第一號”信,他是9月10日( 農(nóng)歷七月二十四 )午后抵達(dá)北京。由此可知,胡適自9月10日開始入住北京大學(xué)教員宿舍。
當(dāng)年的北大,在景山東街馬神廟四公主府。第一院沙灘的紅樓尚在建造中,朝南的大學(xué)正門還沒建成,因此,師生進(jìn)出都是從西邊的便門。進(jìn)門后朝北,是教學(xué)區(qū),朝東是一帶平房,這平房用作教員休息室,每人一間。胡適自然也有一間。由于教員中有好幾位屬兔,因此,平房還擁有一個雅稱——“卯字號”。但據(jù)周作人《知堂回想錄》所記“卯字號”的名人,教員休息室只是教授們課前預(yù)備的地方,并非住所。西邊的便門那里,卻是寄宿舍的所在,胡適當(dāng)年應(yīng)該就住在寄宿舍里。
02 竹竿巷一廬
在北大教員宿舍大約住了一個月,為了不受人多干擾,便在大學(xué)附近竹竿巷,與同事高一涵合租了一個房子。房子本來是高一涵租住的,因為是安徽老鄉(xiāng)關(guān)系,彼此又談得來,遂商定與之合租。
關(guān)于這個住所的情況,他在 1917年9月30日給母親的信中說:“適現(xiàn)尚暫居大學(xué)教員宿舍內(nèi),居此可不出房錢。飯錢每月九元,每餐兩碟菜一碗湯,飯米頗不如南方之佳,但尚可吃得耳。適意俟拿到錢時,將移出校外居住,擬與友人六安高一涵 君?!痹谕恍胖?,他又說:“適之薪金已定每月二百六十元。所同 居高 君亦好學(xué)之士。所居甚僻靜,可以無外擾,故欲移出同居也。彼處房錢每月不過六元,每人僅出三元耳。合他種開銷算起來,也不過每月四五十元之譜?!睆倪@信中,可以知道,雖然還住在教員宿舍,但他已經(jīng)外出考察過擬租住的房子,發(fā)現(xiàn)高 君所租的房子“所居甚僻靜,可以無外擾”,而且“房錢每月不過六元”,與 高 君合租,“每人僅出三元耳”,便決定與之合租。
在這個合租屋里,胡適將七年前(參加留美考試)在績溪會館認(rèn)識的看門人閻海請來做廚子(此后一直在胡家?guī)蛡?,直到中風(fēng)去世),同時將二哥的長子思聰也帶在身邊自學(xué)。1917年除夕(公歷 1918年2月11日),胡適叫廚子準(zhǔn)備了幾個菜,為 高 先生送行。大概此后, 高 先生即搬出,房子由胡適一人租住了。兩人合租的時間,大約有四五個月。高 先生走后,胡適說:“自 從高 先生走了之后,沒有人可以談?wù)?。所以很覺得寂寞冷清,所以很有點想家。”(胡適1918年2月19日至母親信)。
1917年底,亞東圖書館店員、績溪人汪原放到北京,幫助三井洋行推銷華文打字機,擬住績溪會館。未料會館已無空房。經(jīng)同鄉(xiāng)胡翼謀介紹,住到高一涵、胡適合租的竹竿巷一廬,從12月初住到第二年一月中。正好這段時間,胡適回里完婚,彼此倒也兩不相擾。
在這個住所,發(fā)生過一起失竊事件。他在1918年2月25日至母親信中,詳細(xì)報告了失竊的物品,計有狐皮馬褂一件,外國襯衫幾件,罩袍一件,單衣幾件,帽子兩頂,茶壺一把,剃刀一盒,鏡子一面,洋襪幾雙,千里鏡頭兩個,破表一只,以及其他一些小零碎。胡適在這信中還手繪了一個住房布局略圖,可以略見此房的大致情況。胡適抱怨說:“北京的房子都沒有高墻,故易于爬進(jìn)爬出。”而這一天是正月十四 ,元宵節(jié)的前夜,胡適又因睡得太遲太沉,所以沒有聽到響聲。
1918年3月6日,他在給母親信中說:“此間太寂寞冷靜了,不久就要搬家?,F(xiàn)尚不曾租到合意的房子。”由此可知,他很快又搬了一個地方,那地方便是南池子緞庫胡同后身8號。
03 南池子緞庫胡同后身8號
1918年3月11號,他在給母親的信中報告:“今天下課后,又去尋房屋。尋了兩處,一處有房十七間,價錢太貴了,房子又太舊了,故不曾和他還價。一處有房子十八間,都還新,似乎還合用。我問他價錢,他開口要二十五元一月,大約二十一二元可以租下。明天再去問問看,若可讓至二十元,我便租了?,F(xiàn)住的房子太壞了,太不緊密了,所以要搬家?!?月27日 ,又在給母親信中說:“我還沒有搬家,大概七日內(nèi)可搬出?!痹?4月2日 的信中報告說:“我已于卅日搬入新寓居住。此屋很好,入校既便,出城也便?!笨梢?,胡適搬入緞庫胡同后身8號,是在1918年3月30日 。這時跟隨他一起住的有廚子閻海,侄兒思聰,由漢口來京游玩的表弟曹勝之(他3月23日 到京,住了一個多月)。
1918年6月11日或12日(端午節(jié)期間),江冬秀隨哥哥江耘甫來到北京。為了照顧母親病體,結(jié)婚后,胡適一人返京,將冬秀留在了母親身邊。但考慮江冬秀年近三十,若再不出來接受教育,提高文化素質(zhì),日后與同事們的知識女眷們交往會增困難,因此,聽說耘甫老舅端午期間要來北京,他便希望冬秀能一同來京。不過此事頗費周折,母親希望他暑假回家親自接冬秀(實際是希望兒子能回家多住幾日),而他以暑期有任務(wù)為由,希望冬秀隨耘甫同來;后來又聽說母親病重,不放心,遂決定還是等寒假時回家一同來京??傊捶磸?fù)復(fù),破費腦筋。最后,還是母親理解兒子,讓冬秀隨耘甫一同來了。
在緞庫胡同,除了思聰(那時已經(jīng)考入北京美術(shù)學(xué)校),1918年冬,胡思永(三哥之子)、江澤涵(江冬秀之堂弟)也都來同住,加上1919年3月16日 出生的胡思祖(祖望),1920年8月16日 又添女兒素斐,1921年12月17日 二兒子胡思杜降生,特別是1918年9月14日起 ,高一涵、張祖訓(xùn)兩位同事也搬來同住,家里就十分熱鬧了。
04 鐘鼓寺十四號
胡適在緞庫胡同大約一直住到1922年。他的小同鄉(xiāng)章衣萍在《魯彥走了》一文中說:
“偌大的北京城,一年以來,我每星期必到的有三個地方:一處是鐘鼓寺,一處是后局大院,一處是東高房,但是如今,為了意外的變故,鐘鼓寺是不能去了,后局大院是不愿去了,兩星期以來,只有東高房的魯彥那里,還可以暫時安慰我的寂寞的生命?!?/p>
這文章的落款時間是“十二,八、六,晚二時”,即1923年8月6日。據(jù)此可以推測,至少1922年8月前,胡適已經(jīng)搬入鐘鼓寺。
而據(jù)當(dāng)時借住在胡適家里的同鄉(xiāng),亞東圖書館店員汪原放后來回憶,1921年5月5日 ,亞東圖書館出版了《紅樓夢》?!啊都t樓夢》出版之后,我和我的大叔(汪孟鄒)回績溪老家去了一趟。……不多日子,我的大叔也回上海了,說他和適之兄通信,已經(jīng)得到他的同意,決定把他發(fā)表在各處的文章收集起來,出一部文集。大叔要我到北京去和適之兄接頭,把稿子搞好,帶回排印。我對于這件工作,當(dāng)然十分贊成、歡喜,立即準(zhǔn)備北上了。
適之兄那時不住在緞庫胡同,已經(jīng)遷居在鐘鼓寺了。鐘鼓寺的房子大得多了,好像是四合式,院里有大樹。書房里臨窗的辦事臺比從前的小臺要大上幾倍了。我去了,同他的侄兒思聰、思永住在一處。這回,我第一次見到適之嫂。適之兄到北大去上課時,有自己的包車了。他仍舊只穿一件竹布長衫,像一個大學(xué)生?!保ā秮問|圖書館與陳獨秀》第73頁)。
由此可以推測,1921年夏或稍后,胡適已經(jīng)搬入鐘鼓寺十四號居住。
鐘鼓寺胡同在北河沿,位于北京大學(xué)東北,比南池子緞庫胡同離學(xué)校更近。石原皋在《閑話胡適》一書中說:
“胡適住的房子越搬家越大。胡適在北京,最初住在南池子緞庫后身八號。我到北京時(1924年夏,筆者注),他家已搬到鐘鼓寺十四號,在大學(xué)夾道附近,離北大不遠(yuǎn),住宅是普通四合院,房子不大,一進(jìn)門為門房,兩側(cè)為廂房,正房居后,旁有耳房,廚房很小,廁所更狹。院落也不寬大,栽一、二棵小樹,數(shù)盆夾竹桃。正房為寢室和書房,兩廂為客室及會客室。男傭人住在門房,女傭人住在耳房。家具陳設(shè)也很簡單?!?/p>
05 陟山門六號
陟山門在景山西,北海東,至于“陟山門”是何意思,一直沒有去深究。陟山門6號,原為林長民住所。在他1925年11月遇難后,由胡適租住,那當(dāng)是1926年前后的事了。
隨著家中人口的增多,鐘鼓寺的家,就顯得狹窄了。而這時的胡適,著作越出越多,外出講學(xué)的機會也越來越多,收入自然也越來越高,因此便積極尋找一個寬大一點的房子。
事有湊巧,這時,景山西陟山門大街6號的林宅要出讓。而這位宅主 林長民 先生,本來就是熟人。1925年,他響應(yīng)奉軍叛將郭松齡之請,擔(dān)任他的秘書長,共同反對張作霖。這年11月,在隨郭松齡赴東北途中,于河北灤縣,被張作霖軍襲擊,兩人均被打死。人死了,住宅只好出讓。朋友丁文江從中聯(lián)絡(luò),幫助租下了,連同林宅的家具、皮沙發(fā)等,都頂下來了。
石原皋說:“鐘鼓寺的房子是尋常老百姓家,陟山門的房子卻是官僚政客的公館了。房子寬敞很多了,院子也大,氣派也兩樣了,有長廊,廚房中有機井。林家原有的家具陳設(shè)及皮沙發(fā)等,出了頂費全部買過來了?!?/p>
胡適一家在這個房子住的時間不長,大約不過二三年。而這二三年中,他從1926年春開始?xì)W游,直到1927年春才歸國,實際并沒怎么在里面住過(家人住在里面)。歸國后,正逢奉軍張作霖進(jìn)駐北京,捕殺進(jìn)步和革命人士,恐怖氣氛籠罩著北京城。再說,那時的北洋政府風(fēng)雨飄搖,財源枯竭,各大學(xué)薪金都發(fā)不出來,教員生活十分艱辛,許多文化人紛紛南下,他的許多好友徐志摩、葉公超、饒孟侃、梁實秋等都先后匯聚到上海。因此,他遂在上海就業(yè),并將妻兒接來上海同住(藏書、家具等尚留北京宅中)。直到1930年底,才又返回北京。
06 米糧庫4號
石原皋在《閑話胡適》里說,1930年11月底,胡適由上?;氐奖本?,再 任北大 教授。這時,朋友越來越多了,書籍也越來越多了,像陟山門那樣的房子又不夠用了。幸好,這時候大學(xué)教授不欠薪了,工資也提高了。像胡適,每月可以拿到600元。而且這時北京改稱北平,政治中心南移,人口外遷,北京的房租也便宜些了。于是,就離開了陟山門6號,租用了景山后門米糧庫胡同4號。
這個房子很大,有庭院,有汽車間,有鍋爐和熱水汀,有浴室和衛(wèi)生間。房間多了,藏書可以有地方安置了,也可以在家里接待更多的朋友了。從1931年到1937年抗戰(zhàn),米糧庫4號成為許許多多親戚朋友的臨時棲身之所,徐悲鴻、徐志摩、丁文江等友人,石原皋、胡成之等親戚甚至長期住在那里。
石原皋說,胡適喜歡在書房消磨時光。以他所見過的鐘鼓寺、陟山門、米糧庫三處住所的書房而言,胡適的書房總有一張很大的寫字臺,一兩個書櫥,一張旋椅,幾張小椅。四壁總是空空的,不懸掛字畫。書桌上放著文房四寶,白錫包或大炮臺紙煙一包,煙灰缸一只,火柴一盒,記事臺歷一本。此外便滿桌都是書了。每天即使在外應(yīng)酬得再晚,回來后,總要在書房看一陣書后,再去睡覺。這書房是他最私密的空間,只有極少數(shù)好友,可以進(jìn)書房談天。
07 東廠胡同1號
米糧庫4號,是胡適在北京住宿時間最長的一個處所,從1930年冬,至抗戰(zhàn)開始的1937年夏。也是房子最寬敞,離北大十分近便的一個住所。但是,抗戰(zhàn)開始后,國際國內(nèi)形勢發(fā)生急轉(zhuǎn),他的私人生活也因之發(fā)生改變。受蔣介石之請,他先以非官方身份赴歐美游說,做和平努力,隨后于1938年9月被國民政府正式任命為駐美大使。在胡適催促下,江冬秀于9月初離開北平到天津,并將胡適所有藏書運抵天津浙江興業(yè)銀行存放。這樣,實際上就離開了米糧庫,開始了新的流離漂泊生活。
1945年9月3日,教育部長朱家驊致電胡適,言已推定他為北大校長,在他回國前,由傅斯年代理校務(wù)。 1946年7月29日,他與祖望一同飛回北平,開始入住王府井大街東廠胡同1號。此時的東廠胡同1號,是北京大學(xué)文科研究所的辦公地點,因為房子富余,學(xué)校分配一部分給他這個校長住的,其他如傅斯年、范文瀾等北大名流,也在此居住。1948年12月15日 ,乘蔣介石派來的專機匆匆離開,從此,與生活居住過近二十年的北京永別。
(作者系宣城市委宣傳部外宣辦主任、宣城市歷史文化研究會理事)
胡適紀(jì)念館陳列室為美國友人先生捐建!墓園與故居遙遙相望 胡適
胡適紀(jì)念館位于臺北市南港區(qū)研究院路2段,是胡適的故居,設(shè)立于1962年12月10日,為紀(jì)念胡適對于文學(xué)以及學(xué)術(shù)上的貢獻(xiàn)。(本篇攝影/車吉心)
胡適紀(jì)念館也時常推廣許多的相關(guān)活動,例如舉辦巡回展覽或是胡適先生文章的介紹等等,服務(wù)人員也能隨時為游客介紹胡適,胡適紀(jì)念館已成為一個完善的場地,讓民眾能更清楚的了解胡適。
胡適紀(jì)念館由故居、陳列室和墓園三部分組成。坐落“中研院”內(nèi)的故居,一層平房,白墻藍(lán)窗,室內(nèi)陳設(shè)保持胡適在世時的原貌。
與故居相鄰的陳列室,系一九六四年其美國友人吏帶先生捐建,共展出胡適的情感世界、學(xué)術(shù)文化成就、胡適與近代中國、胡適與雷震四部分,及部分生前使用物品、文稿、信札等。
墓園位于與研究院一條馬路相隔的青山坡上,與故居遙遙相望。每逢周三和周六開放,為慕名者提供一個實地感知的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