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山谷里的那些石刻(上)
這兩年,我與一些文友以及戶外人,走了一些桐城的山谷,看了一些原生態(tài)的風(fēng)景,也看了山谷里的一些崖壁上或者大石上的石刻。這些有的以前就已經(jīng)看過,有的還是第一次看見。它們有些風(fēng)化得嚴(yán)重,幾乎不能辨別;有些字跡遒勁,不失原先的風(fēng)味;有些字跡模糊,但還能大致辨認(rèn)。這些石刻,雖比不上名山大川的一些名人之字或者名人之刻,但它們都有獨自的風(fēng)物,自是被人光顧,被人欣賞,也就多少沾了文氣,有了文味。因而,它們也是有價值的,有靈魂的,都是撒落在山谷間的一粒粒珍珠。我把它們撿拾起來,一些時光的況味就漫溢出來,感慨萬千。
我到的山谷,有龍眠山中的椒子崖、媚筆泉、百步繞云梯;碧峰山中的披雪瀑;烏石山下的石門沖;王屋山中的槎石河、三道巖的臥龍峽。石刻掩藏在它們當(dāng)中,不張揚,只是沉默,還是沉默,而我的到來,是打擾了,還是沒打擾呢?
01
椒子崖的石刻
龍眠山蒼峰翠谷,峭壁清流,愈深愈秀,歷代都有名人來此游歷,建別業(yè)、山莊,如北宋大畫家李公麟的龍眠山莊。說它是一座隱逸的名山,合情,也合適。
椒園,處于山中腹地,大概這一塊,包括椒子崖上,長有許多花椒樹的因由。而當(dāng)風(fēng)吹,椒花紛紛飄落,洋洋灑灑,如雨花一般,成就一幅很美的畫面。孫魯山是桐城人,明天啟五年進士,官至兵部侍郎、督宣大,世稱大司馬。明亡后,隱仕不出,走遍龍眠山水,喜歡上了椒子崖的景致,在此筑別業(yè),讀書、品茗、喝酒和游玩,世人就稱之為椒園。
至于花椒樹,相傳北宋大畫家李公麟與人游歷到此,見這里古木參天,陰翳蔽日,游得特別開心,于是喝酒、辯論、作詩、作畫,怡然心態(tài),忘乎所以?;蛟S情至深處,李公麟隨手一拋一把花椒籽于崖前崖后。或許,李公麟酒醉,打翻了帶來的下酒的調(diào)料花椒,借山風(fēng),花椒四散奔逃。幾年后花椒瘋似的長,成了一片花椒之海。那以后,這地方就有了椒子崖之名。再之后,有人慕李公麟的灑脫不羈,來此體驗,被陶醉,被感染,情不自禁地就在崖上,崖前、溪邊的大石等處,寫上字,請人刻了出來。清人張若駒知曉后,以詩記錄:“中有先生種椒處,擘窠大字山石鐫。至今椒花作香雨,山人爛醉眠峰巔?!保ā独畈畷r龍眠山莊圖》)
但現(xiàn)在,椒園卻不因為花椒出名,反而是因為椒園茶出名。原來孫魯山歸隱之時,不知在哪覓得異種茶籽,種于椒園。又有傳聞?wù)f,孫魯山長期以人參剩湯澆之,參渣偎茶樹之根,這樣長出來的茶葉好喝,這個,值得懷疑。而茶棵附近長有野蘭花,可能是事實,當(dāng)那冒出的茶頭,浸潤了蘭花的香氣,被制作出茶,喝起來,那帶蘭香的茶,浸潤血脈,沁人心脾。也是,椒園茶被水一泡,芽茶亭亭玉立,亦如蘭花形體的初展,曼妙多姿,引人如癡如醉。被選為貢品,進貢朝廷,也是理當(dāng)所然。至今,椒園茶已是桐城小花的模板,榮光無限。
現(xiàn)在我們所看見的椒園,早已不是過去的椒園。孫魯山故居的遺址在哪,沒有人說得清楚。盡管還有一些孫魯山的后裔在這居住,問些情況,卻也不知所以然。盡管還能看見幾間老舊的屋子,卻已是風(fēng)蝕殘年,垂垂老矣了。但這些老舊的屋子,也不過百十年的歷史,不能證明椒園當(dāng)年的盛況。最能證明椒園歷史的那兩棵三百多年的桫欏樹,一棵玉蘭樹,也不復(fù)存在了。曾問過這里一個姓孫的原住民,說,毀在了幾十年前。唯獨還能證明椒園的悠久,當(dāng)屬往上不遠(yuǎn)的臨山谷的那處椒子崖了。那兒,山秀林密,靜邃幽深,溪流淙淙,跌宕婉轉(zhuǎn),掩映其中,人如其間,身心俱佳,妙不可言。
幾年前,我曾與一眾文友,來椒子崖尋找石刻。在椒園遇見一老婦,自稱姓孫,問可是孫魯山后人,回答說是的。再問有關(guān)孫魯山的一些情況,竟不知道。請她帶路,倒是爽快,一口答應(yīng)。她帶了砍刀,領(lǐng)我們上山。走到一處上坡處,停下來,說,到了。她砍掉一些雜樹、灌木和一點芭茅,椒子崖就露了出來。我們看過去,只看見一些深深淺淺地痕跡,以為不是。而她卻指著痕跡肯定地說,就是這三字,但她不認(rèn)識是哪三字。我們艱難地攀上去,幾個人一起猜猜湊湊,對照之前我們查閱到的史料,終于得出是“品泉隈”三字。轉(zhuǎn)身再看這兒的所在,只見溪流掩藏在樹木之中,而清越之聲不絕如耳,人處其中,能不觸景生情?被人刻此三字,倒也是名副其實。而“隈”的字面意義是指山水彎曲的地方,泉自是山泉,品是有人在品,可謂意境深遠(yuǎn),禪意深深。那天,我與眾人在“品泉隈”前,久久地停留,入神地凝望,一時被山水的清音撩撥,自是超脫,心境高而遠(yuǎn),以為自己不僅是在品山泉,品風(fēng)景,也是讓心態(tài)在品中得以提高。
當(dāng)然,我們還上了崖頭,還找到了在溪流右側(cè)一塊崖壁上的石刻“蘭亭”兩個字。它還能辨認(rèn),并不算模糊。溪流的左側(cè)有一塊大石頭,可以坐七、八人??梢韵胂螅?dāng)年寫的人,當(dāng)年刻的人,多么地爛漫,多么地有情趣。而他們一行人,游歷至此,坐在大石上,聽著汩汩地流水聲,進行曲水流殤地游戲,又是多么地雅致??!刻“蘭亭”兩字,當(dāng)是受王羲之的影響,而一群文人雅士來此,景致的如此美妙,引發(fā)人的情感,達(dá)到極致,有效仿的舉動,無可厚非。我們那天到此,沒有多余的舉動,只是簡單的尋找,只是大致的揣測,但似乎就是缺少了一些什么。
至于資料上所說的其它的石刻,如“噴玉泉”、“游龍峪”和“雪欄”等,也在椒子崖周圍。前崖瀑流處的石壁上就有隸書陰刻的“噴玉泉”三字;緣崖行大約5米處,有陰刻的“雪欄”二字;山體的峽口處,有陰刻的隸書“游龍峪”三字。這些石刻上的字,意味綿長,想象空前,使人欲罷不能。我們沒見到,也決心去尋,問老婦,可她說不知道。但我們據(jù)資料知道它們都在這附近,可是周圍長滿了荊棘、雜木和深草,尋它們簡直是大海撈針。沒有見到這些石刻,讓此行打了折扣,我們很是悵然。
后來,我又與人在不同的季節(jié)一起來尋它幾次,在見過“品泉隈”、“蘭亭”兩處石刻后,又在四周尋找,都無功而返了。
前不久,正是淺夏的時光。高宗翔老師、胡衛(wèi)斌(胡子)、香山一葉、太陽花、云兒和我,又到了椒子崖。我的來,已經(jīng)不止一次,駕輕就熟地就引他們直接到了椒子崖。依然有很多阻擋物擋住了崖體,崖下甚至還坍塌了一截。這難不倒我們,用自帶的砍刀砍了一些遮蔽物,又用繩子連接,我們這才一個個的都到了崖下。香山一葉見字體不清晰,用礦泉水洗了一下,又用帶來的紅色顏料筆,按照字體一點點的描。經(jīng)過一番努力,“品泉隈”三字終于清晰,有了精神,似乎回到了當(dāng)年。
登上崖頭,再至“蘭亭”,香山一葉跨過溪,繼續(xù)描崖壁上的“蘭亭”兩字。我們或蹲或坐在這側(cè)的大石上,我忽然想起曾住椒園的吳義田先生,他應(yīng)該知道其它石刻的所在。拿出手機,與他通了話,他指示我,在離蘭亭五米左右的右側(cè)大石塊上,有“噴玉泉”三字。按照他的指點,我們在他所指的大石塊上,左看右看,終究沒有看見。又與他視頻,給他看我們所在的位置,一番指點,我們依舊沒有看見??磥?,我們與之無緣,它不想被我們打擾,也不情愿地見我們呢!
俄頃,香山一葉將石刻“蘭亭”兩字描好。一激動,竟然高聲朗誦其王羲之的《蘭亭集序》:“永和九年,歲在癸丑,暮春之初,會于會稽山陰之蘭亭,修禊事也。群賢畢至,少長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引以為流觴曲水,列坐其次。雖無絲竹管弦之盛,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溪谷靜謐,朗誦之聲回蕩,余音裊裊。那一刻的時光,完全嵌合著我們彼此的心境。
聚在“蘭亭”邊,我們一起聆聽,似乎都有些醉了。而我竟有些不知所以,也不知所里了。
02
百步繞云梯石刻
以前在龍眠山區(qū)工作,少不了走訪一些山村。其中去寶山村,在鳳錢公路沒通前,一直走的是小道。那兒的山不高,卻也陡峻,尤其峽谷,兩側(cè)的山峰相峙,擁堵,造就很窄的峽谷,又曲折迂回,不能見遠(yuǎn),只可見頭頂?shù)奶炜铡6@樣的態(tài)勢,深入當(dāng)中,可以領(lǐng)略風(fēng)景的原汁原味。
谷里有溪流,遇見石頭時,原先流水的清顫之音,瞬間變?yōu)榧ぐ旱暮鹇?。溪邊有草,也有灌木和雜樹,有風(fēng)經(jīng)過,草們頷首,灌木和雜樹有聲。我與它們一路同行,行走自然不孤單,往往在不經(jīng)意間就抵達(dá)了村部。然而,那時終究對峽谷里的一切,如沿溝的崖壁或者大石上的石刻等,卻沒有去深究,致使我錯過了好多年。直到有一天,寶山村的王詩文書記,陪我走溪谷,一路給我介紹溪谷的石刻和一些人文,我才知道它,竟然還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這也讓我對之前對它有交集,卻無知,就有了一些懊惱。
這個王書記,有點本領(lǐng)。本來村的書記是他的兒子,因為能力差點,換屆時被換掉了,換成了他的父親。換人換思路,在老王書記的帶領(lǐng)下,寶山村終于通了公路,改變了以前百姓出山手提肩扛的歷史,也讓我下村有了快捷的通道。
那天,在村王書記的介紹下,我還知道了明末的桐城名人趙釴,知道了云門、百步繞云梯、石刻等。他一一指點我看石刻,知道了“云門”、“聽泉”、“清涼處”、“瓔珞崖”等,刻在了哪塊崖壁上,哪塊大石上刻有“龍眠處”等。當(dāng)時,盡管知道了它們,可是仍然沒有引起我的關(guān)注,一任時光又流過了二十幾年。
等到十二年前,我提起筆,寫寫文字的時候,忽然想到了它。但是記憶有些模糊了,只能與友人一起再次走了一趟百步繞云梯。而此時,寶山村、鳳形村和錢嶺村合并為新的鳳形村了,我也調(diào)出龍眠山區(qū)多年。
已經(jīng)不同以往。在峽谷的深處,摩崖石刻“云門”處,不知何時,豎起了一座牌坊,“云門”兩字刻在了牌匾上,這與西側(cè)大約六米遠(yuǎn)的黝黑的崖壁上的云門比,怎么看都少了骨子,也沒韻味。而崖壁上的云門兩字,盡管已經(jīng)多年,但底氣足,骨子仍有,精神還在。
面對云門的是溪中的一塊巨大的石頭,經(jīng)年累月的溪水漫過,褐色深深。大石普通,與其它石頭無異,平常不會引人注意。大石上刻的是“龍眠處”三字,字跡非常模糊,只能仔細(xì)地辨認(rèn)才可辨別出來。但落款完全模糊了,不能辨別。有人猜測可能是柱老等幾個字,也有人猜測是鼎卿等幾個字,這樣的猜測都有道理,來之前,他們可能都做了功課。我也查閱了資料,知道這條峽谷里的所有的石刻都是一人所為,并無二人。
這個人是誰呢?他就是趙釴了。趙釴,字鼎卿,一字柱野。嘉靖十九年(1540)舉鄉(xiāng)試第一。二十三年成進士,從此踏入仕途。先在刑部任職,后轉(zhuǎn)禮部,再轉(zhuǎn)吏部,其后又遷太仆寺卿,晉僉都御史,任貴州巡撫。他在官場待了多年,由于皇帝的不信任,最終辭職回家。遠(yuǎn)離政治后,他“常選客遨游賦詩,或攜子鴻賜徜徉山水之中。嘗制油幕為行亭,率日游一山?!边@樣的日子很瀟灑,既打發(fā)掉了時間,又讓身心舒適,何樂而不為?
聽說龍眠山的風(fēng)景好,趙釴會來,且一定來,而這一來,就不走了。某日,趙老在山中游,忽聽一個山民說,這條峽谷不錯,就順著峽谷一直往里走,走到盡頭,卻是一道百米高的懸崖絕壁。抬頭一望,白云曼妙,纏繞云梯,崖上不知何處。而山民在這,砌了大約百來步的石階,有云霧的日子欲隱欲現(xiàn),似是云梯一般,山民稱之為百步繞云梯。他緩步登上繞云梯,站在崖頭一看,原來梯前是個山灣,田園、屋舍儼然,又有云霧繚繞,宛若仙境一般。再仔細(xì)一看,山灣又如一個聚寶盆,分明是一處桃花源。他興奮不已,情不自禁地大呼,這是一座寶山,是一處勝景,是寶山勝景?。∷熨x詩一首:“天合群峰勝,山崖百折奇,肯教流水去,不遣世人知。”來了,他就不走了,他太愛這兒了,就在此處安家,邀友做客,與山民同樂。
以后的日子里,趙釴很快樂,時常流連忘返于峽谷。在崖壁上,在石頭上,就景而坐,隨性忘我,應(yīng)景寫字。寫了什么云門、龍眠處、聽泉、鎖云、玉枧云槽、龍眠第一曲、清涼處等等。在深入閱讀李公麟的名畫《龍眠二十景》后,便在峽谷盡頭的懸崖邊,反復(fù)探索,終于考證出崖上一道飛珠濺玉的瀑布,就是李公麟名畫中所畫的瓔珞崖,非常高興,立即吟詠出《龍眠山瓔珞泉》一詩:“神水飄瓔珞,奇名萬古傳。誰從三李后,長和小蘇篇。山帶有時云,天紳盡日懸。洞中人不列,瑤草自年年?!庇中攀衷谄俨歼?,題上“瓔珞崖”、“海潮音”六字。這些字寫好后,他的兒子趙鴻賜命人在對應(yīng)地方的崖上或者大石上刻了出來,有的石刻,還不忘將趙釴的落款刻出。這些落款有柱老、野老、八柱野人和鼎卿等,至今,有的還清晰可辨。
我先后多次到這個峽谷,也只看見云門、龍眠處、聽泉和清涼處等四處石刻,其它的我每次都在尋找,但都無功而返。這不怪我,現(xiàn)在的植被太好,陰翳蔽日,苔蘚重重,它們該是把所有的一切都掩蓋了。
但瓔珞崖,卻掩蓋不了。而所謂的瓔珞,是指瀑流飛身而下,碰到崖壁,便是飛珠濺玉,看起來是一串串的珠子。有好幾次,我都從峽谷底部,在清涼處那,攀巖而上,目睹了瀑布的氣勢。這是一個小家碧玉型的瀑布,上去一看,瀑流往下的態(tài)勢,果真如一串串的珠子。沿著瀑布的巖壁,我曾冒著危險上去過幾回。上面就是繞云梯的頂部,應(yīng)該有著“瓔珞崖”、“海潮音”六字,但我在崖頂?shù)氖^上多番尋找,仍是沒有找到,一個人無趣地坐在石頭上,面對下面的瀑布,靜靜地發(fā)呆。
我也坐在那石上想著,這些峽谷里的石刻,不會丟失,更不會被時光拋棄。我以為,它們依然存在,依舊掩映在茂密的林木、涌動的云霧之間。我更認(rèn)為,它們在峽谷里,或立或臥,或挺胸或抬頭,或頷首或張望。它們的身體,或滴答著水珠,或被青苔和植被簇?fù)?。如此,它們是有生命的,是有精神的,更是有氣質(zhì)與風(fēng)韻的。
這個峽谷,因了趙釴而有了名氣,也因了石刻,更有了文化氣息。趙釴已經(jīng)走了幾百年,但他的題字沒走,而且還將繼續(xù)留存下去。它們雖然是靜止的,可是在我眼里,它們都是鮮活的,都睜著眼睛,洞察著這個世界。
看著它們,我想著當(dāng)年,也想著以后。
03
媚筆泉石刻
兩次去龍眠山中的媚筆泉,都沒找到。搞攝影的朋友福玉先生,說知道在哪,于是就有了秋天里的第三次去,這與第二次的去,只隔了幾日。福玉先生之前去過幾次媚筆泉,最終被他找到,這次領(lǐng)我們再去,是他自豪和得意的事兒。聽他講,山中的名人遺蹤、勝跡,風(fēng)景佳地,他幾乎去過,也拍攝了不少的鏡頭。我在此地工作十幾年,也深知此地多有風(fēng)物和故事,卻沒有他的吃苦和認(rèn)真,只跑了幾處,這與福玉先生一比,有些羞愧。
因了上次的探路,這次我們下午的來,就容易多了。還是過境主廟水庫上游的溪流,水又矮了一點,可以邁過石頭,越溪而過了。越溪后,不遠(yuǎn)處的一大叢蘆葦,讓眼前一亮。那白色的蘆花正開著,下午的陽光照著,映著光芒,蘆花如雪啊。眾人站在蘆花叢中,拍拍照,體味體味一下什么是蒼茫。過了它,就是一片松軟的沙灘,上面叢密的草,依舊青郁,秋天似乎與它無關(guān)。有一些細(xì)小的黃花,還在草尖上開著,有幾只蜜蜂圍著轉(zhuǎn)悠,不覺得寂寞。
走過一段草叢,便是山,無路,得攀上一處茶地,才可見到隱在林間的山徑。上面走的人少了,無人清理,早已是落葉、松毛和枯枝遍地,還有灌木叢生,各種樹枝縱橫,小老竹遍布。經(jīng)過它,必得躬身,就這樣,還不時被它們碰著,一些植物的刺、草末和蒼耳直接就附在了衣服上。這些都是與自然的親密接觸,暫時讓我們忘卻了在城市森林生活所帶來的困惑。
山徑是老路,古往今來,走過的人無數(shù)。宋大畫家李公麟在龍眠山隱居時為尋找畫畫的垂云沜走過,明宰相何如寵在此侍奉老母,閑暇時追尋李公麟的足跡走過,清桐城派大家姚鼐為尋找他們而走過,他的《游媚筆泉記》就描述著這里的景觀。然而,時過境遷,物是人非,樹木和草,都不知經(jīng)過了多少的輪回。如今很少有人去了,植被自然好了,媚筆泉周圍也就少了市聲,多了靜謐,漸漸地歸于了沉寂。
所以,我們行走山徑,一路靜謐,只有腳踩落葉的“沙沙”聲,增添著山的闐靜。而下午的秋陽也好,從林梢間射出很大的光柱,然后在密密的樹間落下,斑斑駁駁的,猶如一地的碎銀子。有那么一瞬間,我被陶醉了,以為是在畫中。只不過,這畫是原始的,也是自然的,以前他們的來,該都是如此吧。
將一段矮小的小老竹林走完,就到了一處近乎干枯的溝谷。一塊大巖石下,汪著不大的一池水,不少的枯葉在水面浮著,靠巖石的一邊生著暗黑的苔蘚,一只螃蟹在上面爬著,見了動靜,趕緊縮進了巖縫。從這池水上越過,順溝走十幾米,又見不大的一圓形池,內(nèi)有很淺的水,也有枯葉浮著。福玉先生站在池邊,指著水邊的一塊大巖石說,就是這兒,從右往左,是媚筆之泉四字的石刻。順著福玉的手指,我睜大眼睛來看,也只看到中間有一塊模糊的石刻繁體字“筆”的輪廓,不由噫吁了,概嘆時光老了歲月,老了人文,也老了石刻。
姚鼐的《游媚筆泉記》里有:“石罅生大樹,蔭數(shù)十人。前出平土,可布席坐。南有泉,明何文端公摩崖書其上曰:媚筆之泉。泉漫石上為圓池,乃引墜溪內(nèi)?!毕壬睦镉涊d的石罅還在,大樹卻不復(fù)有了。至于平地也看不出樣兒,那上面長滿了草和雜樹,撥開一點,依稀有些屋基場的痕跡,據(jù)說是左氏的房子。泉在溪中,溪已經(jīng)干枯,但大石下還存有水,即媚筆泉。不過,石上的石刻還原成了石頭的皺紋,已經(jīng)證明不了此處是媚筆之泉了。
我環(huán)顧左右而尋,周圍樹木遮蔽,竹林密集,天空像個井,人在井中,不辨東南西北。唯有溝谷也即是龍溪是向下的,水流過的痕跡也是在向下,姚鼐是在三月里來的,自然可見到泉漫石頭,引墜入龍溪的現(xiàn)象。我在秋天來,水已干涸,哪能見到?但我看此時此景,可以想像它春天里的樣子。也想著泉水的不一般,讓李公麟用這泉的水,洗筆,研墨,作出了不凡的畫作。因李公麟的緣故,后來的何如寵,才在巖石上刻了字,以讓后人知曉。姚鼐聞之,來了,觸景生情,也寫下了名篇《游媚筆泉記》。我泉邊站著的地方,他們都應(yīng)該站過,只不過,他們站成了歷史,站成了故事。
忽地,秋風(fēng)一吹,將滿樹林的秋陽吹落,落到身上,落到泉上,也落到歷史里。追尋著秋陽,依稀看見這些人在秋陽里向媚筆泉走來,慌忙伸手來握,他們卻又轉(zhuǎn)瞬不見,弄得我一手的秋陽。再閱讀秋陽下的媚筆泉,泉水一動不動,一副安靜的樣子。
媚筆泉啊,媚筆泉,我能讀懂你,卻又讀不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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