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里河體育場|國足的福地，永恒的記憶
2008年8月13日，一場奧運男子小組賽在沈陽奧體中心五里河體育場舉行。圖/視覺中國
沈陽五里河體育場曾是中國足球的“福地”。2001年10月7日晚，中國男足在這里改寫歷史——1比0戰(zhàn)勝阿曼隊后首次晉級世界杯決賽圈。
2007年2月12日下午3時，隨著爆破帶來的一聲悶響，黃祖剛和李松華的青春記憶隨著倒塌的五里河體育場化為煙塵。1988年一起參加了五里河體育場奠基儀式的兩人不曾想到，19年后在同一地點目睹它的崩塌。
李松華曾任沈陽市球迷協(xié)會副會長，黃祖剛則先后在五里河體育場、遼足俱樂部和遼寧足協(xié)擔任管理者。19年中，兩人共同見證了五里河體育場短暫生命里的每一個高光時刻。
可喜的是，在五里河體育場爆破5個月后，沈陽奧體中心五里河體育場竣工儀式正式舉行。與五里河體育場原址一水之隔的渾河南岸、象征著“水晶皇冠”的新“五里河體育場”完美再現(xiàn)。
球迷買萬字頭鞭炮慶祝奠基
1988年4月1日清晨，天剛蒙蒙亮。李松華帶著馬扎來到工地，為觀看奠基儀式的球迷占地方；黃祖剛把球迷自掏腰包買來的4掛萬字頭鞭炮運到現(xiàn)場，小心翼翼地掛在吊車上。這一天，是五里河體育場動工的日子。
與現(xiàn)在高樓林立的景象不同，當時的五里河地區(qū)是一片菜地。施工前，主體育場的建設(shè)范圍外立起了兩米多高的圍擋，圍觀群眾只能透過縫隙觀看奠基儀式。李松華在內(nèi)的上百名球迷受邀進場，當時任沈陽市球迷會長的黃祖剛負責帶隊。
現(xiàn)場，各種建筑設(shè)備整齊排列，萬字頭鞭炮清脆而有力，樂隊的伴奏歡快熱鬧，“有點像閱兵式?！秉S祖剛說，這是屬于那個年代的慶祝方式，“有一點土，但是很溫馨，都是大家自發(fā)的?！?/p>
為了趕上1989年9月舉行的第2屆全國青少年運動會，五里河從奠基到交付花了不到一年半。但因為資金問題，圖紙上的雙層看臺只落實了一層，設(shè)計觀眾座位從7萬減至5萬?！盎径际强蚣?，座椅都是水泥臺?！秉S祖剛將初生的五里河比作“半成品”。
作為舊體育場的替代者，五里河被沈陽人寄予厚望，但這個半成品在當時一些群眾眼里就是個“四不像”，與遼寧體育大省、足球大省的定位并不匹配。第2屆全國青少年運動會結(jié)束后，在媒體和社會的呼吁下，五里河的南北看臺終于擴建，觀眾容量達到6萬。
然而這沒有徹底解決其硬件差的問題。1990年亞俱杯決賽中，央視轉(zhuǎn)播突然中斷，原因是電纜輸送變電跳閘。因為比賽時間是下午，斷電導致的燈光問題沒有影響比賽進行，但這起事故仍在全國引起很大反響?！耙粫簺]信號，一會兒沒信號，給我急的。”回憶起這場比賽，萬里印象深刻，當時還沒調(diào)到體育場工作的他在家里看了比賽直播。日后當上五里河電工班班長的萬里聽老員工說起過，當時是一位電工拿著鋤頭，用身體硬頂著才把閘合上的。
1990年，沈陽市足球?qū)W校搬進五里河，黃祖剛除了擔任校長，還要兼顧體育場的工作。由于五里河建成時外側(cè)墻體裸露，黃祖剛牽頭招商，用幾塊談來的廣告牌遮住了墻上的“窟窿”?！斑B計分設(shè)備都是人工翻牌的。”黃祖剛說，建成3年后，五里河才換上能播放圖像的大屏幕。
足球名將杜震宇回憶說：“小時候我在沈陽東北風足球隊練球。五里河剛建成時我去參觀了，遼寧隊一有比賽我們就去當球童，賽前還會踢墊場賽。遼寧隊和巴西桑托斯的那場友誼賽之后，我和蘇格拉底合了影。五里河對于我是夢一樣的地方，小時候就想著有一天要回到這里為遼足踢球，但后來我再回到這里就是代表長春亞泰了。2006年中超聯(lián)賽，我回到這里踢沈陽金德，那場比賽我打進了個人第一個中超進球。對五里河體育場我還是感情很深的?！?/p>
2001年10月7日，李鐵、邵佳一慶祝出線。圖/Osport
國足圓夢錘破四五面大鼓
當“我們出線了”5個字出現(xiàn)在大屏幕上，時間已經(jīng)來到2001年10月7日。當晚，國足1比0戰(zhàn)勝阿曼晉級韓日世界杯決賽圈，圓了44年的出線夢。
那年的十強賽前5輪，國足取得4勝1平，形勢十分樂觀。對陣阿曼之前，球迷從全國各地涌入沈陽，等待見證國足出線的時刻。曾有一位國內(nèi)知名酒廠沈陽分公司的老總拉著一貨車白酒找到黃祖剛，希望免費宴請全國球迷。黃祖剛接受了這位老板的誠意，在五里河東面的一處飯店內(nèi)設(shè)宴，全國各地球迷協(xié)會的300位代表在賽前喝了個痛快。
對陣阿曼當晚，五里河涌入近6萬人，接近飽和。組委會成立了10個大隊負責安保，當時任遼寧省足協(xié)秘書長的黃祖剛是看臺的總指揮。現(xiàn)場的聲浪震耳欲聾，他幾乎聽不到對講機里同事的聲音。
一面寫有“圓夢”字樣的旗幟令黃祖剛印象深刻。賽前奏國歌時，這面21米長、12米寬的大旗在看臺上轉(zhuǎn)了一圈；于根偉進球后，它又伴隨著《歌唱祖國》的歌聲繞場兩周。
十強賽開始前，全國球迷代表在西安舉行籌備會，已是沈陽市球迷協(xié)會副會長的李松華在會上提出了“西安有夢沈陽圓”的想法，并主動攬下了設(shè)計旗幟的活兒。
當晚的看臺上，身著一身長袍的李松華傳遞大旗的同時，不忘帶動球迷氣氛。帶進場的十來面大鼓，有四五面都被他和同伴捶破了，他們手上也磨出了血泡。“90分鐘沒停過，胳膊都不會動了?！崩钏扇A說。
賽后，整個沈陽陷入瘋狂，人們從四面八方涌向五里河。體育場旁的青年大街也被喜悅和淚水填滿，居民樓上的老百姓打開窗戶，有的敲盆子，有的甚至放起了鞭炮。李松華和同伴扯著“圓夢”大旗，和各地的球迷方隊一起，沿著青年大街走到市政府廣場，一路高喊“中國足球萬歲”。這樣的狂歡持續(xù)了多半宿，直到警察在廣播里大喊“都回家休息吧”，人流才逐漸散去。
見證國足出線，是黃祖剛、李松華這一代球迷最難忘的回憶，也是五里河短暫生命中的最高光。
2007年2月12日，沈陽五里河體育場正式爆破。圖/Osports
6.6秒之后化作一片煙塵
遼寧隊也好，國家隊也好，都在五里河取得過不錯的成績。米盧曾將五里河比作風水寶地，在他之前的國足主帥高豐文、戚務(wù)生、施拉普納也都對五里河情有獨鐘。2002年的春晚上，在郭冬臨和馮鞏的小品里，米盧和國足是歌頌的榜樣，五里河體育場也作為春晚分會場，以“中國足球福地”的名號為全國人民熟知。
伴著國足出線的余溫，五里河過上了一段“小康”的日子。不僅演唱會不斷，還承接了大大小小的足球賽事。2003年，遼足主場從北京搬回沈陽，同城對手沈陽金德為了保住地位，以300萬元一年的價格為五里河冠名。這也是五里河一生中收到的最大數(shù)額的贊助。
然而，五里河體育場最終還是被爆破了。
2006年11月的一個工作日，照常到五里河變電所上班的萬里，和其他員工一起被體育場領(lǐng)導叫到一起開了個會，那是他第一次聽到五里河要拆的消息。
由于承辦賽事時帶來巨大的交通壓力，五里河成了城市建設(shè)的“絆腳石”，外加硬件條件不符合北京奧運會辦賽需求，政府決定將其爆破。此時，4公里外的新奧體中心已基本成型，取代五里河只是時間問題。
2007年2月12日下午3時，五里河在一聲悶響中崩塌，僅用時6.6秒。當時，數(shù)百名球迷被隔離在西門外，不少人流下了眼淚，李松華就是其中一個。當圍觀的人群散去，李松華跑到廢墟里撿回一個54號座椅，那是他曾經(jīng)坐過的位置。
爆破時，黃祖剛站在五里河東南角的高處，眼看20多米的煙塵很快被風吹散?！皼]想到啊，這么快就沒了！”他至今也難以接受，國足出線不過6年，五里河體育場就被夷為平地。
2011年是國足出線10周年，米盧回到沈陽參加了慶?；顒?。其間，他主動提出要去五里河看看。這讓負責接待的黃祖剛犯了難。米盧曾提出，應(yīng)該將五里河建成足球博物館，但計劃趕不上變化，占地14萬平方米的五里河早已變了模樣。
如今，五里河體育場的舊址已經(jīng)被某知名地產(chǎn)商承包，建起了12棟高樓組成的高檔小區(qū)和五星級酒店。能夠喚起人們十強賽記憶的，只剩隔街相望的V字雕像。為了紀念十強賽出線，曾經(jīng)的沈陽市球迷協(xié)會會長孫長龍托人制作了這座雕像。最初的雕像放在五里河的東門，現(xiàn)在，這座雕像矗立在沈陽市圖書館前的兒童足球公園內(nèi)，與五里河舊址隔著一條青年大街。
“過了18年，我現(xiàn)在還會經(jīng)常夢到出線時的情景?！苯邮懿稍L時，李松華摸了摸頭頂寫著“夢想”二字的棒球帽，沙啞的嗓子竭力提高著音調(diào)，“我夢想中國足球有朝一日還能沖出亞洲走向世界?！?/p>
原五里河V字雕像的修復品如今立在沈陽市圖書館前。新京報記者 徐曉帆 攝
“五里河”在沈陽奧體獲得新生
在五里河體育場爆破5個月后，沈陽奧體中心五里河體育場竣工儀式于2007年7月4日舉行。
與五里河體育場原址一水之隔的渾河南岸、象征著“水晶皇冠”的新“五里河體育場”完美再現(xiàn)。在奧體中心南廣場，一幅醒目的紅色條幅展現(xiàn)在公眾面前，上面寫著“沈陽奧林匹克體育中心五里河體育場竣工儀式”的大字，那個讓中國球迷情牽夢繞的“五里河”三個字出現(xiàn)在嶄新的沈陽奧體中心，這也是“五里河”首次與奧體中心聯(lián)系在一起。
李松華第一次走進新奧體中心·五里河體育場是2007年，中國女足在這里參加四國邀請賽。面對眼前這座能容納6萬人的嶄新建筑，李松華的第一感覺是“大”，“看上去比老五里河大多了?！?/p>
為了盡可能地延續(xù)老五里河的元素，除了在名稱上添加了“五里河”三個字，新體育場的建筑面積也與老五里河相仿，接近14萬平方米，占奧體中心總面積的一半還多。這座大型體育場從開工到落成只用了不到15個月。
黃祖剛曾說，由于出口有限，老五里河的內(nèi)場疏散非常緩慢，“每次比賽公安最怕出現(xiàn)踩踏事故?！钡谛挛謇锖?，62個看臺出入口和24個疏散樓梯，可確保全部人員最短在7分55秒鐘內(nèi)疏散。此外，增開公交線路，推遲公交班次等舉措，也極大地緩解了像當初老五里河的交通擁堵問題。
奧體中心舉辦的首次大賽，也是至今為止最重要的一次賽事就是北京奧運會足球賽。作為北京奧運會足球分賽場之一，奧體中心承辦了12場比賽，其中中國隊對陣新西蘭、比利時的前兩場小組賽就是在這里進行。新奧體的硬件設(shè)施通過了檢驗，獲得了中外球迷的一致好評。
最令球迷慶幸的是，國足的運氣在新五里河也得到延續(xù)。從1989年到2001年，國足曾在老五里河6戰(zhàn)6捷，未失一球。2015年9月8日進行的俄羅斯世預賽40強賽中，國足在新奧體3比0戰(zhàn)勝馬爾代夫，在連勝紀錄上又添一筆。
轉(zhuǎn)年打進12強賽，國足將第一個主場放在沈陽，對手是伊朗隊。當天，超過35000名球迷涌入奧體中心。雖然沒能將勝績延續(xù)，但困頓中的國足能以0比0逼平強大的伊朗，還是讓球迷們頗感欣慰。那一天李松華也在，他那面“圓夢”大旗也從老五里河傳到了新奧體的看臺上。
前國腳邵佳一在接受采訪時說：“雖然見證國足唯一一次出線的五里河體育場被拆除了，但國家對體育場館的建設(shè)非常重視，全新沈陽奧體中心就是最好的證明。希望未來有更多的‘五里河體育場’涌現(xiàn)，為球迷帶來更多歡樂的時刻，希望中國足球能夠在這些先進場館的作用下，給球迷帶來不一樣的體驗，給中國足球?qū)I(yè)人員更多發(fā)展空間?！?/p>
新京報記者 徐曉帆 編輯 王希翀
場館概況
●建造年代：
1988年4月開建1989年8月落成。
●場地規(guī)模：
占地140000平方米，可容納60000名觀眾。
●地理位置：
原址位于沈陽市青年大街南端。
●歷史地位：
見證了中國男足首次闖入世界杯決賽圈，被譽為中國足球“福地”。
大事記
●1990年4月29日
舉辦亞俱杯決賽次回合比賽，遼寧隊擊敗日本尼桑隊首次稱霸亞俱杯。
●2001年10月7日
韓日世界杯十強賽第3場，中國隊1比0擊敗阿曼，提前獲得韓日世界杯入場券，這是中國男足第一次晉級世界杯決賽圈。
●2007年2月12日
五里河體育場被爆破成功，退出歷史舞臺。
●2007年7月
沈陽奧體中心五里河體育場建成并投入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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