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華物語丨天壇祈年殿：北京曾經(jīng)的最高建筑
《周禮·考工記》有云：“匠人營國，方九里，旁三門，國中九經(jīng)九緯，經(jīng)涂九軌，左祖右社，面朝后市，市朝一夫?！?/p>
在《北京中軸百年影像》中，講述了一段與北京城建城史有關(guān)的故事。七百多年前，劉秉忠奉元世祖忽必烈之命，基于《周禮·考工記》之禮制，規(guī)劃了中軸線，建起了元大都。從麗正門到鐘樓，一條長約3.7公里、穿過元大都的皇城與宮城的南北中軸線由此產(chǎn)生，一座舉世無雙、當時世界上規(guī)模最大的城市拔地而起，這也是中國兩千余年封建社會中最后一座按既定規(guī)劃平地創(chuàng)建的都城，更是中國都城建造史上一座偉大的里程碑。
百余年后永樂遷都，紫禁城、皇城、內(nèi)城重建，外城增建，這條中軸線逐漸延長，形成了如今全長7.8公里，南起永定門、北至鐘鼓樓，一線貫通的空間之軸和文化之軸，軸線兩側(cè)還分布著重要的壇廟建筑，從而形成了氣勢恢宏、綱維有序的北京城。經(jīng)朝代更迭、歷史變遷，中軸線始終作為城市的靈魂與生活在這里的人們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
在這之中，與先農(nóng)壇對稱分布在中軸線兩側(cè)的天壇，作為明清兩代皇帝每年祭天和祈禱五谷豐收的地方，是現(xiàn)存規(guī)模最大的、形制最完備的祭壇建筑群。自1860年北京中軸線被相機以影像的方式記錄下來之后，天壇也留存有不少昔日的舊照。本期的京華物語，特別選取了《北京中軸百年影像》中有關(guān)天壇的部分內(nèi)容。
以下內(nèi)容節(jié)選自《北京中軸百年影像》，較原文有刪節(jié)，小標題為編者所加，非原文所有。文中所用插圖均來自該書。已獲得出版社授權(quán)刊發(fā)。
《北京中軸百年影像》，劉陽著，北京日報出版社 2021年7月版。
天壇是明清兩代皇帝每年祭天和祈禱五谷豐收的地方，是現(xiàn)存規(guī)模最大的、形制最完備的祭壇建筑群，其以嚴謹?shù)慕ㄖ季?、奇特的建筑?gòu)造和瑰麗的建筑裝飾著稱于世。
天壇是圜丘、祈谷兩壇的總稱，有壇墻兩重，形成內(nèi)外壇，壇墻南方北圓，象征天圓地方。主要建筑在內(nèi)壇：南為圜丘壇，北為祈谷壇，分別用于“冬至祭天”和“孟春祈谷”。二壇同在一條南北軸線上，中間有墻相隔。這里共有22位皇帝舉行過654次祭典。
祭祀之禮為中國古代五禮之首，其中，祭天更是最高等級的祭祀活動。
《廣雅·釋天》曰：“圓丘大壇，祭天也；方澤大折，祭地也。”
《逸周書·作雒》記載：“設(shè)丘兆于南郊，以祀上帝，配以后稷?！?/p>
天圓地方。圓丘，為圓形的壇；方澤，指以水環(huán)繞的方形的壇，象征四海環(huán)繞大地，也就是《周禮》中說的“夏至祭地于澤中之方丘”。
戰(zhàn)國之后陰陽學(xué)說興起，“天”為“陽”，“地”為“陰”，陽屬南方之性，陰屬北方之性，故圓丘在南郊，方丘在北郊。
冬至開始，陰盡陽生，白天漸長，故被定為祭天吉日；反之，夏至則被定為祭地之日。同時，也形成了“春分祭日，秋分祭月”的傳統(tǒng)。
古人對祭祀天地極其虔誠，此即敬畏之心使然。但同時，也認為“神依人而行”，亦如《左傳》中鄭子產(chǎn)所云“天道遠，人道邇”一樣，也符合儒學(xué)人本觀念中的“盡人情，合天理”。
明成祖朱棣“大祀天地于南郊”
明朝，從洪武十年到嘉靖初期皆為天地合祭。直到嘉靖九年，世宗修改為天地分祭，遂為嘉靖至有清一代制度。
1937年8月7日，英國《倫敦新聞畫報》（The Illustrated London News）的配圖。
明朝早期，永樂皇帝命風(fēng)水師曾從政對即將遷都北平進行堪輿，并選址東南郊為祭天場地。北平破土動工，始建宮城、皇城、祭祀壇廟等建筑，其中蒯祥仿造南京形制，主持設(shè)計天地壇。
永樂十八年（1420年），北平紫禁城、天地壇、山川壇等落成。天地壇中含大祀殿、神樂署、齋宮、神廚等。春正月甲戌日，明成祖朱棣“大祀天地于南郊”，大祀殿迎來了第一次祭天活動。同年，明朝遷都北平，北平更名為北京。在此后的110年間，明朝有9位皇帝在此舉行了102次天地合祀祭祀大典。
嘉靖九年（1530年），嘉靖皇帝聽大臣言：古者祀天于圜丘，祀地于方丘。圜丘者，南郊地上之丘，丘圜而高，以象天也；方丘者，北郊澤中之丘，丘方而下，以象地也。于是決定恢復(fù)天地分祀的舊制，在大祀殿南建圜丘祭天，在北城安定門外另建方澤壇祭地。后又分別命名四個郊壇為天壇、地壇、日壇、月壇。
明朝永樂皇帝修成的天地壇的平面圖，出自《大明會典》。大祀殿是天地壇的主體建筑，為一矩形大殿， 用于合祀天、地?？梢运闶呛髞砥砉葔瘍?nèi)“祈年殿”的“前世”了。
嘉靖九年興建的圜丘壇。當時的圜丘壇外為方形圍墻，西、南墻外有條御路。南御路的西端有座二柱的石牌坊， 為西牌坊。西牌坊之后即為神路?；实奂捞鞎r須經(jīng)西牌坊，行神路至昭亨門北折，進入天壇。嘉靖十一年增建崇雩壇， 東牌坊則成為崇雩壇前的神路坊。因當時天壇尚無外壇墻，這條神路位于壇外，名“圜丘壇街”，符合路在壇外之制。嘉靖二十四年建外壇墻，這條神路進入壇內(nèi)，從此不再被稱為“街”，兩座石牌坊則保存至1948年底，在內(nèi)外壇間修筑臨時機場時被拆除。
嘉靖十一年（1532年），根據(jù)唐代杜佑在《通典》中記述的“巳月雩五方上帝，其壇名雩，禜于南郊之傍”的古代祈雨禮儀，嘉靖皇帝在天壇圜丘壇墻外的東南角，泰元門外建了一座崇雩壇，是一座祈免水旱災(zāi)害的祭壇。
《春明夢余錄》載：“泰元門東有崇雩壇，為制一成，東為神庫，嘉靖中時以孟夏后（四月）祭天禱雨?！?/p>
嘉靖帝祈雨時須走神路。路過昭亨門時，為表示對天的尊重，要下輦。過了昭亨門再上輦，經(jīng)東牌坊，行神路，進崇雩門，下輦。祈雨禮儀結(jié)束后經(jīng)泰元門回宮。崇雩壇只在嘉靖十七年和二十二年祭過兩次，后來的皇帝不再使用。祈雨改為在圜丘舉行，也祭皇天上帝。清乾隆十二年（1747年），崇雩壇被拆除。
如今，泰元門內(nèi)還可以看到供奉五方上帝牌位的神庫大殿的石柱礎(chǔ)。五方上帝，即東方青帝(伏羲氏)、南方炎帝(神農(nóng)氏)、中央黃帝(軒轅氏)、西方白帝(少昊)、北方黑帝(顓頊，也稱玄帝)，為人格化的五位上帝。
此牌坊原位于內(nèi)壇南壇墻外，是皇帝祭祀時降輦之處。1948年， 國民黨北平守軍拆去外壇南墻，在內(nèi)外壇墻之間修筑飛機跑道，神路和牌坊至此消失。20世紀60年代，這里建造了大批住宅樓，即后來的天壇南里。原來內(nèi)壇的昭亨門成為現(xiàn)在的天壇南門，在一定意義上與明嘉靖九年的格局有些類似。
嘉靖十三年（1534年），實行四郊分祀之后，大祀殿廢而不用，改為祈谷壇。
清代大享殿成了行祈谷禮的場所
嘉靖十七年（1538年），拆大祀殿。嘉靖十九年（1540年），皇帝認為應(yīng)“季秋大享于明堂，此周禮重典，與郊祀并者也”“歲以季秋大享上帝而奉皇考睿宗獻皇帝配享”，在壇上另建大享殿。大享殿于嘉靖二十四年（1545年）建成，為三重檐三色攢尖頂圓形建筑，但之后并未使用，明堂大禮也就名存實亡，到嘉靖帝的兒子隆慶帝的時候，便將明堂大禮裁撤了。而大享殿，也由于其功能并沒有被利用而逐漸閑置。直到清代，大享殿成了行祈谷禮的場所。
乾隆十六年（1751年），由于大享殿雖然是名義上的明堂，但最終在這里舉行的卻是春季的“祈谷禮”，名不副實，所以乾隆帝決定將大享殿更名為“祈年殿”，大享門更名為“祈年門”，并將大享殿原有的三色琉璃瓦及祈年門、兩廡、皇乾殿的綠瓦統(tǒng)一更換為青色，又拆去每一側(cè)兩層配殿的外層七間，僅留下東西各一座九間配殿，使得整個祈年殿院落顯得整齊、肅穆。而這座恢弘的建筑，也成為每年臨近春耕之時祈求豐年之所。光緒十五年（1889年），祈年殿毀于雷火，次年重建，直至光緒二十二年（1896年）畢工。
嘉靖皇帝在大祀殿原址上興建的大享殿，出自《大明會典》。作為秋天君主祭天的場所，即所謂的“季秋享明堂”：在秋天回饋上天，保佑一年五谷豐登。大享殿已經(jīng)和今天的祈年殿樣式比較接近，但屋頂?shù)念伾煌?，從上至下的三層屋頂分別為藍、黃、綠三色琉璃瓦，寓意天、地、萬物。大祀殿步廊被拆除，東、西廡十五間各保留九間。后來，東、西廡九間的后面各又增建了七間。大祀殿東南的“?！眲t被填平。
天壇是中國現(xiàn)存的最大祭壇建筑群。以嚴謹?shù)慕ㄖ季帧⑵嫣氐慕ㄖ?gòu)造和瑰麗的建筑裝飾著稱于世。天壇總占地面積約270萬平方米。平面布局呈“回”字形，也就是說兩重壇墻，將天壇分為內(nèi)壇和外壇。不論內(nèi)壇還是外壇，皆為北圓南方，且從南至北逐漸升高，既象征天圓地方，又象征天高地低。
外壇墻的東、南、北三面原制無門，只有西面臨永定門內(nèi)大街有門兩座：偏北的門是明代舊有的，稱“祈谷壇門”；偏南的門是乾隆十七年（1752年）增建的，稱“圜丘壇門”。兩門均為三間拱券式，綠琉璃筒瓦歇山式頂。時下的外壇北門和東門，都是1975年以后增建的。
主要建筑物在內(nèi)壇，內(nèi)壇又分南、北兩壇——圜丘壇和祈谷壇。這兩壇是由一道東西向的墻隔開，算作圜丘壇的北墻。隔墻在天壇的中軸線部位呈弧形向北凸出，繞過皇穹宇外墻而與東西內(nèi)壇墻相連接。連接兩壇，把這兩組建筑群連接起來的南北軸線——丹陛橋，是一條長360米、寬28米、高2.5米的磚石臺，稱為“神道”，也稱“海墁大道”。它南低北高，寓意著上天庭要經(jīng)過漫長的道路。內(nèi)壇除了圜丘壇和祈谷壇建筑群外，西墻內(nèi)還有齋宮，是祀前皇帝齋戒的居所。
外壇的西墻內(nèi)有神樂署、犧牲所等放置祭祀所需用品的場所，除此之外，基本上是古柏蒼郁，環(huán)繞著內(nèi)壇，使主要建筑群顯得更加莊嚴宏偉。
清代天壇平面示意圖。
圜丘壇是皇帝舉行冬至祭天大典的場所
圜丘壇位于天壇內(nèi)壇的南半部，是皇帝舉行冬至祭天大典的場所。始建于明嘉靖九年（1530年），圜丘壇的主要建筑有圜丘、皇穹宇及配殿、神廚、宰牲亭，附屬建筑有具服臺、燔柴爐、望燈桿等。
圜丘壇四周東有泰元門，南有昭亨門，西有廣利門，北有成貞門。這四個門的名稱具有多重含義。
《易經(jīng)》的卦辭，原文為“乾，元亨利貞”。代表方位。宋代朱熹《朱子語類·卷第六·性理三》：“元亨利貞，猶言東南西北。”代表“春夏秋冬”。《朱子語類·第二十·論語二》：“元亨利貞。以氣言，則春夏秋冬?！彼未填U《程氏易傳·卷一》：“元亨利貞，謂之四德。元者，萬物之始；亨者，萬物之長；利者，萬物之遂；貞者，萬物之成。”這里說的是自然萬物生成的全過程，是指事物發(fā)展的四個階段：“元”是起始，“亨”是發(fā)展，“利”是收獲，“貞”是守成。
“元亨利貞”代表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四個階段，周而復(fù)始。《朱子語類·卷第六十二·中庸一》：“元亨利貞，元是萌芽初出時，亨是長枝葉時，利是成遂時，貞是結(jié)實歸宿處。”其中，“泰元”即春天農(nóng)作物生長的開始，“昭亨”是夏日陽光普照，農(nóng)作物繁茂成長，“廣利”是秋季農(nóng)作物普遍成熟，“成貞”是冬季將長成的糧食儲藏。
“成貞”直接化用了程頤的“貞者，萬物之成”一句。
“元亨利貞”也是天人合一的四德。來源于《易經(jīng)·乾》當中的“元亨利貞”，贊美天的本質(zhì)，常被理解為天之四德：元始之原，無不亨通，和諧有利，正固持久。
嘉靖時的圜丘壇壇面以天青色琉璃制造，清乾隆改建圜丘壇，將天青色琉璃拆除后，埋在泰元門內(nèi)。據(jù)《天壇公園志》記載：1954年4月，嘉靖時的圜丘壇天青色琉璃構(gòu)件在泰元門內(nèi)出土。
沿昭亨門往北，在南邊的欞星門的外神路東側(cè)有一個平臺，是皇帝祭天的時候臨時休息、更換衣服的地方，叫具服臺。
圜丘壇外壝墻的東側(cè)是神廚和宰牲亭。為了跟祈谷壇相區(qū)別，也被稱作南神廚、南宰牲亭。
這張照片是在圜丘上拍攝的，可以看出圜丘的白玉欄桿和內(nèi)外兩重壝墻及內(nèi)外兩座欞星門。壝墻均為藍琉璃筒瓦通脊頂，墻身涂朱。欞星門也是古代祭壇的專用門式，形似牌坊，是六柱三門結(jié)構(gòu)。此照片是英軍隨軍記者費利斯·比托（Felice Beato，1832—1909）于1860年在圜丘壇上，北向拍攝的圜丘壇、欞星門及皇穹宇。這是目前發(fā)現(xiàn)的最早的一張圜丘壇照片。
圜丘壇四周繞有兩層藍色琉璃瓦矮墻，即壝墻。兩層壝墻， 外方內(nèi)圓，象征“天圓地方”。
第一層墻為方形，叫外壝墻（四面正中各有一座欞星門）， 第二層墻為圓形，叫內(nèi)壝墻（四周各有一座欞星門）。內(nèi)外壝墻之間還有12個燎爐，東南方向有燔柴爐和瘞坎，西南方向有望燈桿。
圜丘壇平面示意圖。
民國時期的圜丘全景。
內(nèi)外兩層壝墻的中心就是壇內(nèi)最主要的建筑體——圜丘，又稱祭天臺。明朝時圜丘為三層藍色琉璃圓壇，清乾隆十四年（1749年）擴建，由明代的十二丈擴為二十一丈，并改藍色琉璃為艾葉青石臺面，漢白玉柱、欄。
圜丘為三層壇制，高5.17米，下層直徑54.92米，上層直徑23.65米，每層四面各有臺階九級。每層周圍都設(shè)有精雕細刻的漢白玉石欄桿，欄桿的數(shù)字均為九或九的倍數(shù)，即上層72根、中層108根、下層180根。
各層鋪設(shè)的扇面形石板，也是九或九的倍數(shù)。最上層的中心是一塊圓形大理石，稱作天心石或太極石。從這塊中心石向外，第一環(huán)為9塊，第二環(huán)為18塊，這樣以九的倍數(shù)一直到第九環(huán)，為81塊；中層從第十環(huán)的90塊至第十八環(huán)的162塊；下層從第十九環(huán)的171塊至第二十七環(huán)的243塊，三層共378個“九”，總計為3402塊。
臺面墁嵌九重石板，是象征九重天的意思。所謂九重天，即：第一重日天；第二重月天；第三重金星天；第四重木星天；第五重水星天；第六重火星天；第七重土星天；第八重二十八宿天；第九重為宗動天，即皇天上帝的起居室。每當祭天時，在壇臺中央的天心石上供奉著“皇天上帝”牌，外面支搭藍色緞幄帳（稱為幄次），象征皇天上帝居住在九天之上。
作者丨劉陽
摘編丨安也
編輯丨王青
導(dǎo)語校對丨陳荻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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