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街橐橐穆家堡

文/田兆祥

一、不能不說的董寶琛

記得小時候，每當父母撐著小木船去穆家堡（今薛鵬村）碾稻時，我都嚷著要跟去。不為別的，只因穆家堡不僅莊子大，而且有爐火貼的香噴噴的燒餅，以及“邋遢鬼”家好吃的餛飩。

及至長大后，我才知道穆家堡是蘇中地區(qū)非常出名的“九寺十八堡”之一，從泰州上下壩到臺城（1945年穆家堡曾隸屬東臺縣第八區(qū)），但凡上了歲數(shù)的人只要提到穆家堡就會提到一個人——董寶琛。不知是穆家堡造就了董寶琛，還是董寶琛讓穆家堡聞名遐邇？

聽穆家堡幾位“鄉(xiāng)賢”講，穆家堡先民有順口溜流傳：“胡半莊，孫一方，丁三巷，顧一角，董家沒幾庹（tuo）?！币源嗣裰{發(fā)泄對董寶琛家族的憤懣。因為董家人丁雖少，但家業(yè)非常之大，擁有田產(chǎn)、酒坊、油坊、碾米坊、牛船席、棺材鋪、醬園、輪船公司等，還發(fā)行流通券，行號“謙泰恒”。

為防強盜打劫或鄉(xiāng)民小偷小摸，董家專門設有看護家院的保安隊。就是這么一個富甲一方的大地主、資本家，偽江蘇省韓德勤省政府參議會參事、上海流氓大亨黃金榮座上客的董寶琛，在1950年鎮(zhèn)壓反革命中被抬坐在藤椅上去刑場槍斃了。

少時聽鄉(xiāng)人傳說董寶琛的星座是地狗星，董寶琛妄想死而復生。死后被葬在董寶琛死去的愛犬狗墳旁邊。成人后，我又聽鄉(xiāng)人說董寶琛在穆家堡并無多少民怨，如果放到現(xiàn)在，他實實在在是一個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家、大老板。但不管怎么說歷史就是歷史。

二、朗潤與青龍庵、恒靜與石街

作為“四教”之一的佛教，自從西域印度傳入我國已有數(shù)千年歷史。在中國，佛教通過西方傳教士的加力，流傳地域最為廣闊。曾經(jīng)有過市、鎮(zhèn)行政機構、商賈繁華的蘇中“九寺十八堡”之一的穆家堡佛教尤甚。

東有青龍庵、中有古佛庵、西庵，其中青龍庵最為出名?！皻J加同知銜在任即補清府特授江南揚州府東臺縣正堂加三級記錄十次黃為光緒十二年十二月初九示右諭通知”，從此大理石勒石碑示中我們得知青龍庵為1886年所建，至今已有主持七代上百年歷史了。

一百多年前，青龍庵首任主持朗潤和尚用庵上的田產(chǎn)租鈿與化緣所得興建了青龍庵，參與建庵出田出錢出力的有莊頭胡大椿、董寶琛等鄉(xiāng)賢達人，計有28人之眾示于碑刻。青龍庵建好后，朗潤主持的得意門徒恒靜和尚在師傅圓寂后，又用化緣所得鋪就了一條石街。穆家堡石街系江南山上的麻條石，通過用大蠻船從泰州石行上下壩運至穆家堡。條石每塊長1米左右，寬0.3米左右，長寬不太整齊呈“工”字型。石街東西全長395米，共用麻條石3564塊。

目前，像這樣的石街在興化市只有魚市沙溝石街外、興化八字橋石街、穆家堡石街三家，而蘇北周莊的石街是全新的。不過，穆家堡的石街因改水重鋪時用了水泥嵌縫，破壞了作為文物古跡修舊如舊的原則。當?shù)卣紤]適當時候重鋪。

而今，每當我雨天走在石街上，當皮鞋的鐵掌與石頭相擊發(fā)出橐橐的清脆而悠遠的足音時，透過石凹的水塘我仿佛看見當年恒靜和尚深一腳淺一腳地行走在化緣路上，綁腿和芒鞋滿是泥水，仿佛看見細雨朦朧中，一對擎著黃油布傘的戀人駐足在石街的吊腳樓下……餛飩店、燒餅店、茶館、浴室……

雨簾中鄉(xiāng)民進進出出感謝恒靜上人，在一百多年前就積善行德，一如今天的新農(nóng)村建設；感謝石街，給了我兒時及至長大后行走其上的悠長思索和雨中石街帶給我的風花雪月。

三、冒家莊沒姓冒的，穆家堡沒姓穆的

水鄉(xiāng)興化的村落大多以姓氏而稱，它反映了先民從蘇州閶門被朱元璋所逐移民興化逐水而住，或狩獵或打漁或墾荒，所以才有袁家莊子、田家墩、張家田等不勝枚舉的莊名。

可沈倫鎮(zhèn)的冒家莊卻沒得一個姓冒的，而相隔三五里，擁有五千人的大莊子穆家堡卻有個冒家巷，計有人丁60多，這引起了我的好奇。為此，我曾向文史專家張培元、張從義討教。他們告訴我說，據(jù)《江陰繆氏家譜》和成書于明成化十九年（1483年）的如皋《冒氏家譜》等史籍記載，繆、穆、冒氏均為蒙古族，該族中的篾爾乞特氏（一作篾兒吉得氏），系元太祖成吉思汗后裔鎮(zhèn)南王脫歡所傳?？?、穆、冒三姓為篾爾乞特首字“篾”的諧音（參見國學大師繆荃稱《繆氏族譜序》和冒廣生《冒氏姓源》等）。

元至正十六年（1356年），駐守在揚州的地方武裝“青軍”首領張明鑒率部趕走了元朝鎮(zhèn)南王孛羅普化（脫歡曾孫）。孛羅普化逃往淮安。十月，紅巾軍趙均聯(lián)絡“青軍”攻克淮安，活捉并殺死孛羅普化等元軍將士。其時，孛羅普化的子孫及族人四處逃散，分布于今南通、連云港、江陰、蘇州等地。其中一支改姓穆，隱居于泰州北鄉(xiāng)。今穆家堡一帶就曾有穆姓定居。

明朝初年，明太祖朱元璋為防止張士誠部將及其他反朱力量的重新崛起，在泰州及興化（張士誠家鄉(xiāng)）一帶建堡設軍。其時，以聚居地大姓為名，設堡的村莊有十八個之多（泰州北鄉(xiāng)、興化南鄉(xiāng)有“九寺十八堡”之說）。目前興化境內(nèi)有穆家堡（屬沈倫鎮(zhèn)）、陳家堡（今陳堡鎮(zhèn)）、柯家堡（屬陶莊鎮(zhèn)）、史家堡（屬戴南鎮(zhèn)）、郭家堡、杭家堡（都屬張郭鎮(zhèn)）等。

后來，聚居于穆家堡的穆氏家族為了自身的安全，合族遷離，故今無一穆姓。到了清朝中期，如皋冒致中（成吉思汗第12世孫）家族中的一支遷入穆家堡，聚居于村中冒家巷一帶。再后來，又有部分族人分遷到邊城、顧莊及沈倫冒家村（后冒氏又遷出冒家村，故今冒家村無冒姓）。

目前，穆家堡冒氏分為志發(fā)公和志旺公兩房，總?cè)丝?0多人，為興化冒氏家族最大的聚居地（1990年統(tǒng)計，當時全市冒姓人口為64人）。據(jù)興化文史專家張培元考證，冒家巷今人實則為如皋才子冒辟疆和“秦淮八艷”——名妓董小宛的后人。不知真否？

【作者簡介】田兆祥，1962年生。小時捧過牛屁股，成年后為北海艦隊航三師新聞報道員。退伍后當過《鄉(xiāng)土》記者。從1981年迄今已在各級報刊發(fā)表小說、散文約30萬字，新聞若干?，F(xiàn)供職于文化部門。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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