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訪固陽：一次不同尋常的包頭人文之旅
行千里路，讀萬卷書。
古人向往著壯游，以此作為開闊眼界、增長閱歷的途徑。我們已經舉行了四次雅集，坐而論道之余，昊征提議前往固陽作一次歷史遺跡的踏訪。大家紛紛響應。
固陽風光
集合地點定于110國道與包固一級公路的交叉口附近。
這是一處交通要道，昆都侖河正是從這里切穿陰山山脈，流過平原，匯入黃河。古人想要度過蒼茫的陰山，唯有利用便于通行的峽谷，昆都侖河谷因其寬闊平坦，歷來為溝通農耕民族與游牧民族的重要通道。昭君出塞的香車從這里駛過，漢武帝北征的青驄馬從這里馳過，衣裾飄飄的司馬遷從長安風塵仆仆地跋涉到這里，堅毅的眼神望向更北的秦長城……
昆都侖河谷（古稱“石門水”）
如此重要的通道，當然要修筑多座障城來守護，不錯，我們腳下所踏的就是其中的一座——邊墻壕障城的遺址。
遺址之上，曾經俯拾皆是的斷瓦殘?zhí)?，已經越來越少?/p>
所謂"邊墻"，是北方人對長城的稱呼。邊墻壕障城只夯筑了東南西三面城墻，沒有夯筑北墻，那是因為，它的北墻就是長城！
戰(zhàn)國時代，群雄逐鹿，趙武靈王"胡服騎射"，北逐林胡、樓煩等游牧民族，拓地千里，并用泥土夯筑起一道長城作為邊墻。這道被翦伯贊先生稱為"最古老的長城"，寫進了高中課本，就是那篇《內蒙訪古》。它歷經兩千多年的風雨，遺跡猶存，作為邊墻障城北墻的這段古老長城，殘高尚有兩米，夯層清晰可辨，大約每10公分夯筑為一層。
殘高2米的戰(zhàn)國趙長城
10公分的夯層清晰可辨
邊墻壕障城所扼守的地段，從古至今，始終重要。它被110國道與京藏高速公路南北夾擊，東側又緊臨稒陽大道（包固一級公路）的滾滾車流。歷年來，修路、擴路的工程對它影響頗大，作為文物保護的難度可想而知。
邊墻壕障城的西北區(qū)域
此次，我們意外地發(fā)現(xiàn)一小塊殘碑，正面刻著兩個殘字，背面則有"林胡"等字。無疑，它就是當年曾經立于此地的"邊墻壕障城"文物保護碑！如今，它的位置已被"戰(zhàn)國趙北長城"所替代。
破舊立新，大勢所趨。
屢受現(xiàn)代工程所侵擾的邊墻壕障城，有些無奈，有些落寞……
邊墻壕障城遺址之上，一叢鳶尾花寂寞地綻放著……
稒陽大道，傍依著昆都侖河東岸修建，向北行進，漸入陰山山脈的深處。
行至固陽西收費站，昊征與立峰早已等候多時，大家略為寒暄之后，驅車前往梅令山古城。
梅令山古城遺址之上，立有一塊文物保護碑，上面刻寫：
古城平面呈長方形，南北約400米，東西約350米，城址地面遺跡僅存西城墻北側一段，古城東北梅令山前有漢代墓葬。曾采集印有"石門"字樣的陶器，據(jù)此推斷此城為漢代石門障址。
此次同行，多有歷史人文的研究者，乃至古玩收藏方面的高手。對于梅令山古城是否確為“石門障”，有著各自不同的見解。此前，大家已在多個場合有過交流與辯論，這番親臨其地，或者審視周邊地貌，或者撿視殘?zhí)斩嗽?，一派忙碌?？磥恚蠹叶荚谑占C據(jù)，以便充實自己的見解，為下次的爭論做些準備。
“君子和而不同”，只要不是咄咄逼人，只要不是面紅耳赤，我們歡迎爭論。畢竟，具有水準的爭論，總在推動我們逐步接近歷史的真相。
在包頭地區(qū)的秦漢遺址之上，撿拾斷瓦殘?zhí)?，易如反掌。不過，若想覓得一片印有文字的陶片，殊非易事，所謂“可遇而不可求”。此次，機緣降臨，竟然發(fā)現(xiàn)一枚。
經過初步辨識，可能為一個“石”字。究竟是何意？尚待進一步的考證了。
由于時間較為緊促，不能在梅山令古城遺址多做逗留，大家只得戀戀離去。
下一個目的地，是當年秦始皇命令蒙恬所修的秦長城，也就是被孟姜女所哭倒的那道邊墻。
在由固陽縣城通往白云鄂博礦區(qū)的路上，有一處秦長城旅游景區(qū)，已為眾人所熟悉。那段石塊壘砌所成的秦長城，雖然頗具氣派，但有著太多的后期人工痕跡，作為旅游景區(qū)尚可，作為歷史踏訪，則少了許多的古韻。
昊征決定帶領我們前往“天盛城”，那里正在補修秦長城，既可領略復古長城的氣勢，也可觀賞原始長城的真貌。
我與俊峰，搭乘著瑞祥的車，仗著曾經路過“天盛城”，路途熟悉。一騎絕塵，超過昊征的向導車，迅猛前沖。
景區(qū)坡下，“十個全覆蓋”的美麗村莊
景區(qū)坡上，“固陽秦長城”的文物保護碑
然而，三人爬上高坡，向著四周眺望，并沒有發(fā)現(xiàn)秦長城的蹤跡。只得給昊征撥打手機，原來我們走錯了路途，與大部隊脫離了。而且，還有一個壞消息：我們的一輛車陷入泥沙之中，動彈不得了。
三人連忙調轉車頭，尋找大部隊。果然，前往秦長城的砂土路很是松軟，我們的車也陷住了。好在，瑞祥頗有經驗，在我和俊峰發(fā)力推車的協(xié)助之下，擺脫了困境。
然而，車身較重的南京依維柯深陷于河床的泥沙之中，無法脫困。各種努力歸于無效，昊征便給固陽縣城的朋友打電話，請求救援。
我立在車旁，并不十分焦急。旅途之中，難免遇些小小挫折，而這些挫折常常成為一個插曲，當大家再次相聚，不斷被提起，不斷被深化，成為最有黏合力的記憶。
終于，我們來到“天盛城”地段的秦長城腳下。
河谷的右岸，是新近修葺的秦長城；河谷的左岸，則是原始的塌毀狀態(tài)的秦長城。
時空，仿佛在這里打了一個結，懷古的思緒、滄桑的感觸，油然而生。那一刻，大家停下了“如何才是保護長城最佳方式”的議論，只是癡癡地凝望著、默默地衡量著……
“不到長城非好漢”，大家并不甘心在山腳下的仰望，競相攀爬陡坡，想要站在高處，回望長城。
山巔之上，秦長城保存較好，蜿蜒著伸向遠方。
撫摸著布滿殘?zhí)Φ墓艍?，俯視著彎曲而來的河谷，在這樣的晴空之下，鳴鏑、烽煙、匈奴的彎刀，仿佛隔著一層又一層的歷史風煙。
此時，已是午后兩點。
我建議，一鼓作氣，從秦長城北行，直撲那處北魏名鎮(zhèn)的遺址。
然而，昊征已在固陽縣城預訂了午餐，熱情相邀。
返回固陽縣城的途中，幾處現(xiàn)代石刻吸引了大家的關注。
再過若干年，任風吹雨打之后，它們也將會成為古跡吧？！
石刻近側，一條清澈的小溪潺潺流淌。
溪底，鋪著一層砂礫，點綴著許多的云母碎片，映著熾烈的陽光，發(fā)出黃金般的色澤，在水中忽隱忽現(xiàn)。
并且，在一處河床之上，竟有大片的寒冰未曾消融。
固陽的特色美食，一并擺在桌上。
席間，大家議定，設立一個“文化踏訪”基金，要把“行千里路，讀萬卷書”的古訓，持續(xù)踐行下去。
一番暢談之后，繼續(xù)上路，奔向那座走出過許多帝王將相的懷朔鎮(zhèn)古城。
懷朔鎮(zhèn)，是北魏在邊疆所設立的六座重要軍鎮(zhèn)（北魏六鎮(zhèn)）之一，是鮮卑帝國抵御柔然部落南侵的軍事要塞。
北魏六鎮(zhèn)，皆處于沖要之地，歷來選任勇猛剛毅的將領進行鎮(zhèn)守，而且多為鮮卑親貴重臣。朝廷對于這些鎮(zhèn)將十分優(yōu)待，不僅俸祿豐厚，而且升遷途徑便捷。不過，當鮮卑帝國將首都由平城（今山西大同）遷往洛陽之后，六鎮(zhèn)的國防地位不再重要，鎮(zhèn)將待遇每況愈下。
終于，轟轟烈烈的“六鎮(zhèn)起義”（或稱“六鎮(zhèn)之亂”）爆發(fā)，將北魏王朝推向衰落，也將懷朔鎮(zhèn)推向歷史變革的前沿。
亂世出梟雄。
《二十四史》之中，列著不少出身于懷朔鎮(zhèn)的重要人物。其中，尤以高歡與侯景，著墨最多。
高歡，隨著六鎮(zhèn)起義的余勢，縱橫于中原，勢力逐漸壯大。憑借機謀，將北魏實權牢牢控在手中，將北魏皇帝操縱如傀儡。歷史總有驚人的相似。當年，曹操權傾朝野，有人勸他篡奪皇位，他卻將時機留待自己的兒子曹丕。高歡也有實力取而代之，卻把時機留待自己的兒子高洋。公元550年正月，高洋逼迫孝靜帝禪位，建立北齊王朝，追尊高歡為“太祖獻武皇帝”。
侯景，在懷朔鎮(zhèn)之時，即與高歡等人關系甚好。高歡得勢之時，侯景前往投靠，并立下不少戰(zhàn)功。后來，因與高歡之子高澄互相猜忌，轉而投奔南朝梁武帝蕭衍。當高澄與梁武帝議和之時，侯景成為雙方討價還價的籌碼?？只胖?，侯景悍然作亂，攻陷都城建康（今南京），并將梁武帝囚禁臺城，困餓而死。公元551年，侯景篡位登基，國號“漢”。然而，僅僅做了數(shù)月皇帝，便被逐出皇宮，身首異處。
當年的金戈鐵馬，早已歸為沉寂。
我們走過懷朔鎮(zhèn)遺址，說不定哪個腳印，正與高歡與侯景的舊跡交錯。
懷朔鎮(zhèn)古城，面積約為150余萬平方米，城墻長約1公里。
在內蒙地區(qū)，它算得上是一座規(guī)模頗大的古城了。
2006年6月，懷朔鎮(zhèn)古城遺址以“白靈淖爾城址”的名義入選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白靈淖爾城址”的得名，因其位于固陽縣白靈淖爾鄉(xiāng)（現(xiàn)已改稱“懷朔鎮(zhèn)”）。也有人稱之為“城圐圙古城”，這個名稱則來源于古城東北的小村——白靈淖爾鄉(xiāng)城圐圙村。
早期樹立的文物保護單位碑
寺廟殿堂的柱礎石
寺廟遺址出土的泥塑佛首（藏于包頭市博物館）
太陽已經西斜，我們也準備踏上歸程。
返途之中，我無意之間說道：“上午，在梅令山古城發(fā)現(xiàn)了一枚帶有文字的陶片，下午，如果能在懷朔鎮(zhèn)古城發(fā)現(xiàn)一枚佛教意味的蓮花紋瓦當，此行就完美了?！?/p>
不料，片刻之后，夢想居然成真……
隨后，錦上添花，我們又發(fā)現(xiàn)了一具如今已不常見的農具——碌碡（liù zhóu），還是完整的一套，配有木框和拉繩。
而且，與之相應的“場面（cháng miàn）”也在附近，湊齊了一副“豐收場景”。
碌碡（liù zhóu）
場面（cháng miàn）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征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冻鋈罚ㄌ?王昌齡）
這一天，我們跨越陰山南北，踏訪了秦時長城漢時關塞。收獲頗多，滿心歡喜！
期待，與志同道合者再次相約；期待，下一行程會有更多發(fā)現(xiàn)、更多精彩……
來源 包頭市本土文化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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